长篇小说 <<祷告>> 第二十一章 心心相印
文章来源: by心言2004-11-29 19:27:17

第二十一章 心心相印
  

  
  周六下午四点刚过,陆侃和阿晴从波士顿娄根机场出来,沿着九十三号公路朝码头开去,到了卡拉汉隧道车就被堵住了。“这个隧道,修十多年了还这个烂样子!”陆侃生气地骂道。“已经是游人来波士顿的一大景观了,一百多亿就这样花出去了,还不知道几时会修好。”阿晴望着停下来的长长车队无奈道。
  
  “我来波士顿的那年秋天就开始动工,现在的花费好像已经是国会预算的三倍多。前几天看报纸,知道州高速公路局长也因此下台了。你们每天上班怎么办?”
  
  “尽量绕道吧。”阿晴摇摇头回答,“你刚下飞机饿吧?要么我们去吃一点东西?”  

  “先送你回去吧。再在这里多等一会儿车就陷住了。”陆侃把车打到右边车道,见有一条小路可以开出去,连忙从车流中逃出。
  
  陆侃让阿晴指引着方向,把车又转回机场,再沿着二十六号公路开出来,到位於市区北郊的阿晴家里,就已经晚上八点钟了。
  
  “要不我们出去随便吃点算了。”陆侃见阿晴进门就要做饭,劝道。
  
  “我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用不上在餐馆等得那么久。”阿晴说着话把虾饺鱼元等食物从冰箱里拿出来,电火锅放到餐桌上,深情地望着陆侃,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在香港,请要好的朋友在家里吃饭是最高的礼节了。”
  
  陆侃不由得眼睛有些湿润,接过阿晴洗好的对虾时手微微颤动着,激动地说:“我知道,我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这两年来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会怎样。”
  
  阿晴就势把头付在陆侃胸前,柔和地说:“这两年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放心不下你。现在总算见到你了,我好安慰。”说着泪水慢慢从眼睑滚落。
  
  陆侃急忙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为阿晴擦着泪水,温顺地说:“我知道,我是爱你的,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他眼泪从脸上滴下来,又落到阿晴脸上。阿晴扬起脸来看着陆侃,流露一脸真诚的渴望,眼睛慢慢闭上,低声轻诉:“我认这个缘,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既然爱了,就不会在乎回报。”
  
  陆侃低下头去,嘴快要与阿晴的嘴接触时,却突然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周身也感觉不到一点力气,急忙就势在阿晴额头上亲了一下,慌乱地坐到椅子上。
  
  阿晴诧异地急忙睁开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陆侃歉疚地望着阿晴,尴尬回答:“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太激动了吧,突然就头很晕,一点力气都没有。”
  
  阿晴关切地望着陆侃说:“这两年里你熬得太苦了。借这个出来开会的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吧,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去科德岬,你最喜欢看海的。”
  
  阿晴把红酒拿出来,打开满满斟上一杯放到陆侃面前。
  
  陆侃见到红酒犹豫了。他不想让阿晴知道几个月前头部被妻子打伤的事情,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说就不喝了,阿晴一定会伤心;喝了如果还是像上次在魏黎明家里那样有了反应,今晚就不能去酒店了。他慢慢站起身,从阿晴手里接过酒和酒杯,为阿晴斟满后双手放到她手上,自己端起酒杯来说:“我们先少喝一点吧,一天了,你也该饿了。”
  
  阿晴拿酒杯轻轻同陆侃酒杯碰一下,说:“祝你开心。”见火锅已经沸了,就把鱼丸虾等放进去一些,热熟了放到陆侃碗里。
  
  陆侃也用勺子把锅里的菜捞到阿晴碗里:“快坐下吃吧,你今天也不轻松。”
  
  阿晴坐到椅子上又端起酒杯为陆侃劝酒,陆侃迟疑一下回答:“我还是少喝好。这两年没心情,几乎没喝过酒,突然喝了,都被肝脏吸收了。”
  
  阿晴不解地望着陆侃问:“你这是到底怎么了?过去你也不常喝酒,从没有这样过。”
  
  陆侃顿顿,托辞道:“没有什么,只是刚才突然觉得头晕,觉得还是小心些好。”
  
  “醉了你今晚就睡在客厅里,我这里睡袋还是有的。我喜欢看到你高兴。”阿晴说话眼泪又流了出来。
  
  陆侃微微笑笑,做出一脸轻松的样子说:“我见到你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能不高兴吗。”他拿起阿晴的酒杯来放到她手里,又端起自己的酒杯说,“我们好好吃吧,这么久没有见面了,应该高兴才是。”心想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好几个月都已经过去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阿晴的新工作,阿晴开心地讲起她老板有天脸被狗咬了,一早晨公司里的人都以为是太太打的,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老板看出猫腻来,中午特别请大家吃比萨饼,郑重其事地解释是被狗咬了。看阿晴开心地笑着,陆侃心里一阵感动,暗问自己,难道应该同她保持这种若有若离的关系吗?这对阿晴太不公平了!
  
  “你如果自己想办公司,就应该及早有一些计划了,不能只是说说。”吃过饭阿晴给陆侃端过一杯茶水,边说话边收拾桌上的碗筷。
  
  陆侃站起身来急忙说:“我们一同洗碗筷吧。”但是就在他起身的一霎间,突然觉得头像撕裂般地疼痛,整个脸也觉得似乎被扭曲了。
  
  陆侃脸上的痛苦表情马上被阿晴见到了,她心里一惊,急忙擦干手扶陆侃坐下,慌乱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陆侃摆摆手故作轻松地回答:“没有事,可能是肝脏吸收酒精太快了。你有止痛片的话给我找出来,过会儿就没事了。”
  
  阿晴从壁橱里取出止痛药来,又从冰箱里拿出瓶矿泉水,看着陆侃匆忙吞下三片药,疑惑地问道:“陆侃,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实说呀!”
  
  见阿晴满脸疑惑不安的表情,陆侃知道再瞒下去已经不行了,就把头部被妻子打伤的经过对她简单讲述一番,接着补充道:“我真的没有事,可能是神经还没有恢复,待会酒精的刺激消失了就会好的。”
  
  阿晴顿时眼泪流了出来,抽泣着说:“这是为什么啊!他们口口声声说要传教,做善事,居然这样张狂,心里到底想着要做什么?”
  
  陆侃叹口气说:“没办法,就连警察都看不惯,但是我真的没有证据。”
  
  “那你回去后就把房子租出去一间,哪怕不收租金,今后发生什么也要有人做证!”阿晴哭泣着,从房间里拿出枕头,被子和睡袋放到客厅地毯上说,“你今晚不要去酒店了,就睡在客厅里,要不我不会放心的。”
  
  陆侃慢慢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安慰阿晴说:“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快收拾过碗筷早些休息吧。”
  
  阿晴进厨房把锅碗洗干净,陪陆侃在沙发上坐着,见陆侃脸上痛苦疲惫的神态有些缓和了,就出去把车里陆侃的行李箱提进来,打开拿出牙俱等用品摆在沙发旁,失望地说:“我就是不明白,你们那里的大陆移民也不算少了,就算别人没有遇到你的境遇,难道就永远都要像一盘散沙一样自生自灭?”
  
  陆侃让阿晴坐下来,安慰道:“我想大陆人的互助团体迟早都会有的,只要有合适的机遇,一定会有的。”
   “
  那就把你的经历讲出来让人们都知道,就算是问天也要问出个道理!”阿晴愤愤地说。
  

  
  清晨阿晴起床走出来,进了客厅见陆侃还在地毯上睡得十分香甜,昨晚脸上的痛苦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略微的黄色看上去仍然显得疲倦,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滑下去的被子帮他往上拉拉,顺势在陆侃身边躺下,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陆侃似乎有些感觉,嘴里喃喃叫着:“阿晴,阿晴......” 泪水从眼角流落下来。阿晴一阵激动,刚想扑倒陆侃身上,却见他仍然是熟睡着,急忙抑制自己举手把脸上滚落的泪滴接住。
  
  阿晴受不了了,起身回到卧房关上门痛哭起来。这两年里她心时刻都系在陆侃身上,只有陆侃当真来到眼前,才明白自己心里的感受。以前总觉得心里有一个人爱着就是充实的,其实心何尝不是与心爱的人一同走过风风雨雨?当这个人真实地走近自己,才发现他心上的创伤毕竟与自己的关爱不同。如果让陆侃就这样抛弃儿子们来到身边,他心会安吗?自己又怎么才狠得下心?但是陆侃目前孤立无助的命运挣扎,将来会是怎样的结局呢?昨晚看到陆侃头痛时的痛苦表情心里就隐约有种不祥。这个世界不公平!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被逼到这种境地,周围居然环绕的都是麻木自私。如果大陆移民长此下去,不仅互相无法帮助,就是他们的下一代也同样会孤立无助。今天发生在陆侃身上的事情,实际上有可能发生在每一个大陆移民身上,也可能发生在他们的下一代身上。如果不能解脱的话,大家就只能疲於奔命,根本无力相助,也会让他们的下一代在事业生活上要付出远远多于其它移民后代的辛苦。想到这里阿晴心里顿时觉得十分郁闷,看来生活中爱情的涵义,要远超出它本身的单纯......
  
  阿晴任由泪水流落,不停地抽泣着。她知道自己在陆侃心中的位置,也不怀疑自己为了爱甘愿付出的举动,但是心里渐渐感觉到,事实上她已经同陆侃一道陷入了一种无解的处境。知道这种现实后心里反倒踏实了,既然走进绝境,终究会放手一搏。她走进洗漱间草草洗过脸,就进厨房准备早餐。
  
  阿晴熬着一小锅皮蛋粥,把腊肠放到微波炉里热了切成薄片放满一盘,就坐在餐桌旁远远地望着陆侃。看看表才只有七点多,知道对陆侃来说平时才五点多种,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就轻手轻脚地剥了颗生菜洗干净,打算吃饭前再炒。她把百叶窗都合严,又不发任何声响地走回卧房,靠墙在床上坐着,拿出<<雪莱诗集>>翻看。


  
  陆侃睁眼看表已经八点多钟了,太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觉得一阵暖意。闻到皮蛋粥的香气,走进厨房见粥已经熬得稠稠的就把炉子闭了。又见到切好的腊肠和洗好的生菜,知道阿晴已经起床很久了,心里不由感觉到一阵温暖。他走进阿晴卧房,见阿晴手里正捧着本<<雪莱诗集>>,便笑笑说:“读雪莱?你应该读些与现实比较接近的,太理想化在生活里会吃亏的。”
  
  “你不喜欢雪莱吗?”阿晴没有理会陆侃的暗示,翻到<<自由>>那页递给陆侃说,“你看看这首,写得多好!”
  
  陆侃接过诗集,会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是啊,人人都懂得自由的重要,但是争取自由却需要极大的努力。”他翻到 <<致云雀>>,动情朗诵起来:
  
   “你好,欢乐的精灵!
   你压根儿不像飞鸟,
   你从天堂或天堂附近
   毫不吝惜地倾倒
   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心灵的曲调。
  
   你就像一朵火云,
   从地面升腾而起,
   上升呵又复上升,
   飞到蓝色的天际,
   歌唱中不断翱翔, 翱翔中歌声不止。
  
   沉入西山的夕阳,
   喷散金色的光焰,
   把朵朵云霞映亮,
   你像无形的欢颜,
   刚刚踏上征途,,飘浮而又飞旋。
  
   淡淡的紫色的暮云
   在你航程周围消溶,
   你像天空的一颗星辰,
   在明亮的白昼之中,
   虽然隐形, 我却听到你强烈的欢腾,
  
   就像银色的天体
   射出一支支利箭,
   在清朗的曙色里,
   它的明灯渐渐变暗,
   直至看不见,可我们感到它就在眼前。
  
   整个天空和大地
   响彻着你的歌声,
   恰似夜空明净之时,
   月亮透过一片孤云,
   洒下银光,让清辉漫溢于整个天庭。
   ......”
  
  陆侃泪水滚落下来,他把书放到床上拉住阿晴的手说:“阿晴,我要你是欢快的云雀,可这是我永远都无法做到的......”
  
  阿晴把头靠在陆侃胸前流着泪说:“我知道,这次见到你,比我自己平时想多少次都具体得多。但是你不幸福,我怎么可能是云雀呢?”
  
  阿晴扬起头来渴望地望着陆侃的眼睛,又慢慢把眼睛闭上。陆侃捧住阿晴的脸,吻着她的眼睛,面庞。脸和脸贴紧在一起的时刻,泪水也交汇到一起。
  
  吃过饭阿晴打开陆侃行李箱,见里面没有厚实衣服可以防寒,其它衣服也折折皱皱的,便都拿出来烫平。又叠好放回衣箱,这才让陆侃提到楼下车里。
  
  “先去给你买件运动衫吧。晚秋了,海边会冷的。”进车里阿晴吩咐陆侃。
  

  
  科德岬就像是细细弯弯的鱼钩,被罗德岛沿着大西洋岸边甩出去,又不情愿地打个回转,收住一湾的海水,同罗德岛不远不近地对视着。夏季游人总是熙熙攘攘的,给看似宁静的海岬强加上喧哗。秋天游人去了,便显得十分恬静。六号公路两旁的花草树木翠彩依然,不免让人心旷神怡。
  
  陆侃和阿晴把车开到近尾端才停下来,两人沿海湾在沙滩上走着,看着科德湾的海面微微泛着波澜,沙滩静得缈无它人。陆侃笑望着阿晴说:“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真是又回到学生时代了。”
  
  阿晴望着陆侃鲜红的运动上衣被风鼓起,连衣帽子一高一扬地飘摇着,调皮地说:“你如果再系上条黑皮带的话,就真有点像十六世纪新英格兰的殖民者了。”
  
  “真的吗?好像还要去纪念品店里买顶黑船帽才行。”
  
  “如果是夏天多好,这里的海水好清好蓝......”
  
  “是啊,真想跳到海里游游。”
  
  “陆侃,你的头痛症,回去一定要找医生好好检查一下。都几个月了,如果神经受伤应该已经好了。”阿晴说出心里的担心,“就是为了孩子们,还有我,你也要好好看看。”
  
  “嗯,是体检的年岁了,回去我就找医生。”
  
  转眼就过中午了,陆侃和阿晴找一家餐馆用过午餐,开车回波士顿去开会的酒店。
  

  
  陆侃和阿晴到波士顿喜来登酒店,进门就撞上做博士生时同系的杨雯。见陆侃和阿晴并肩走进酒店来,杨雯兴冲冲地走上前打招呼:“阿晴,陆侃,你们终於到一块儿了!”
  
  在系里的时候,杨雯是几个中国学生中最赞成陆侃和阿晴相处的。陆侃妻子整天往那个五十多岁的教授办公室里跑,后来又把她妹妹嫁给了那个人,当时很多知情的中国学生都看不惯,其中的女生们也有被那个教授纠缠过的。看到阿晴和陆侃很好,乐观其成的不少。陆侃妻子怀孕后阿晴同他的关系就淡了下来,很多人为他们惋惜,但大都闭嘴不说什么,只有杨雯私下里骂陆侃糊涂。“没办法,我们毕竟是一同风雨中走过来的,苦也是一道吃的......”陆侃无可奈何地解释。真是要知如今,何必当初。
  
  杨雯这一句话把陆侃和阿晴弄得满脸通红。陆侃连忙解释:“你知道阿晴毕业后就留在波士顿了......,我也是离开学校后第一次见到她。”
  
  杨雯赶紧打圆场:“看看我这嘴,一高兴就乱说话。你赶快登记房间去吧,安顿好今晚我请客。我住在8787号房,打电话给我,我在房间里等你们。”
  
  “不气不气(8787)?我看陆侃住吾乐吾乐(5656)好了。”阿晴开个玩笑,随后说道,“我们晚上一道吃饭吧,真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们了。”
  
  陆侃和阿晴安排好房间下楼来,杨雯已经等在那里了。“去哪里?我也有五六年没有回波士顿了,开车都胆小。”她说。
  
  “我先租个车吧,你俩稍等一下。”陆侃回答,“这样我们去阿晴住处附近吃饭,她就不必太晚再往回赶了。”
  
  陆侃让杨雯坐阿晴车里走在前面引路,自己开车跟在后面。来到波士顿北郊的一家海鲜馆。
  
  “这里离你住处近吗?”陆侃停下车就问阿晴。
  
  “很近了,只有一条街的距离。”阿晴笑着回答,“这里的龙虾很好的,我姐姐一来就要到这里。”
  
  “呵呵,波士顿的龙虾名气大,吃一次回去有牛吹了。”杨雯开玩笑。
  
  这是家法式餐馆,装饰得十分典雅。里面一切都是雪白的,包括靠墙摆着的树枝。墙上挂着法国印象派的油画,每张餐桌都盖着干净的白桌布,上面透明的小水晶花瓶里放着一支白色的玫瑰花,每支都不多不少地在花下有两片绿叶;只有蜡烛是红色的,放在矮脚玻璃罩里。三个人由带位领到一个餐桌,杨雯要陆侃与阿晴坐在一边自己坐对面,陆侃急忙说:“你同阿晴坐在一块儿吧,好久不见了,说话方便些。”
  
  阿晴望望陆侃对带位说:“请把红烛点上,好吗?”
  
  侍应生过来,杨雯要点红酒,阿晴急忙说道:“还是不喝酒吧,我们多聊聊天。”杨雯不解地问:“怎么啦?喝杯酒就不能聊天了?”陆侃连忙说:“你和阿晴喝吧,我回去要开车,万一有点事情让警察叫停就麻烦了。”杨雯略微诧异地看看陆侃,又转头看看阿晴,会意地笑笑没再坚持。
  
  奶油龙虾端上来杨雯尝了一块,连声称赞做得好吃。阿晴笑着解释说:“这里用的都是新鲜的游水龙虾,而且奶油不重,十分适合年轻注意身材的食客。”说着催陆侃快尝。
  
  陆侃吃了块龙虾,又端起冰茶对杨雯说:“来,老同学以茶代酒祝你好运!”
  
  “还好运啊?我们当年搞半导体物理的毕业就像是香馍馍,过去今年以后就生死未卜了。”杨雯叹口气说,“当时去大公司的都是我们这一届的,何等风光啊。你的股票应该早出手了吧”她问陆侃。
  
  “我没有多少股票,一看那家公司管理混乱就想跑出来,拿到的几百股出来后就卖掉了。现在的公司还没有上市,也没有去追通讯业的风潮,所以工作还可以。”
  
  “那么家里怎么样?你后来突然失去联系了,我们有时聚会打电话什么的还提起你。”
  
  “家.....家里还好吧,还是......还是老样子。”陆侃尽力掩饰着吞吞吐吐地回答。
  
  “陆侃,你就对杨雯实说吧,这两年你也够苦了。”阿晴不想替他掩饰。
  
  陆侃把两年来家里毫无休止的纠纷对杨雯大概讲一下,杨雯听后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沉吟着缓慢地说:“真是的,年轻人听了你的经历恐怕都不敢结婚了。你这是什么婚姻啊?”她望望阿晴又望望陆侃说,“干脆不如尽早脱离开,这样陷在里面一生就没有了!”
  
  “你这句话我也对他说过,没有见到他时也不理解他。可是他的儿子们怎么办呢?将来的教育,成长,工作等等。细想起来,我心里就郁闷。”阿晴眼睛又湿润了。
  
  “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了,”陆侃自我安慰道,“刚刚发生这一切的时候,觉得事情时刻都会朝好的方向,又偏偏不朝好的方向发展,心里的确挫折感很强也很苦闷。现在对这种处境已经习惯了,心里知道长远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盼儿子们成大,反倒不在乎其它了.......”
  
  杨雯又扭头看看阿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杨雯看看陆侃又看看阿晴,略有所思地打破僵局说:“说到华人互助团体,我们那里倒成立起来一个。虽然他们怕不懂税法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也没有向税务局按公益性社团申办,但是一切都有章有节地朝那个方向发展,现在已经在大陆移民当中威信很高了,给大家办了好多实事。”
  
  陆侃眼睛一亮忙问:“是吗,你帮我问一下他们是怎么发起的,回头告诉我。”
  
  “是啊,如果没有我们自己的互助团体,不仅我们新一代难,就是第二代也不会轻松。”阿晴又补充说。


  
  大家吃过饭杨雯推说要去超市买东西,进去只买了盆花给阿晴:“阿晴,我们也算得上是好姐妹了,你心好,希望这盆花给你带来好心情。”
  
  大家来到阿晴房里,杨雯四周扫视一下问:“阿晴,这几年波士顿房价疯一样涨,你怎么没有抢到手里一个,还住在公寓里?”
  
  “你知道我对这些不是很敏感的,倒是攒下些钱。你可以拿去买房付头期款。”阿晴边沏茶边笑着回答。
  
  三人又聊当学生时的事情。算起来,陆侃杨雯的同学里已经有人当教授或公司技术主管了,阿晴的同学里也有人做上了部门经理。陆侃感慨地说:“如果我们华人移民团结起来协调起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出色!”
  
  “那么你就先把公司办起来,我们这行技术更新快,你的想法也同样会有人想到,耽搁下去就会失去机会。其它的事情暂时不要想了。”杨雯劝陆侃。
  
  “是啊,我也在劝他,至少有一份事情可以把心放上面去,也会少些烦恼。”阿晴附和道。
  
  “嗯,明天看看同行的情况,回去后有适当机会就把架子先搭起来。”陆侃踌躇满志,稍停又问阿晴:“阿晴,可不可以找时间同维华认识一下?”
  
  “你想让他们公司投资?”
  
  “先认识一下嘛,谈具体事情还早。”陆侃随后对杨雯解释维华是阿晴爸爸同学的儿子,在波士顿的一医鹑诠?咀鼍?怼?br>  
  “嘿,我看要办公司我们人够了,至少财团有了。”杨雯风趣地说。
  
  从阿晴家出来,一进车里杨雯就对陆侃开口道:“陆侃,看来阿晴的确对你一往情深。”
  
  “你再说,我都觉得自己自私得无地自容了。”陆侃感慨地说,“这两年来如果不是阿晴,我就是苦闷也至少苦闷病了。家里遇到这种事情,时间一长不愿再同任何同学朋友联系,幸好有阿晴时常关心。”
  
  “那你还犹豫什么?你这样拖下去总不能解决问题呀。”
  
  “对。我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昨晚的头痛,我觉得有些问题。你知道,我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大病,毕竟忧郁沉重地生活这么久了。如果连起码的健康都没有的话,岂不是害了阿晴?”
  
  “所以你想认识维华,你问过阿晴吗?”杨雯一脸疑惑不满。
  
  “我现在只想同维华认识一下,还不会那么莽撞。再说我只是担心自己身体恐怕不行了。”
  
  “你慎重些吧,阿晴这样的女孩子,现在根本就少有,我最不愿意见到好人受到伤害。”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无论我自己受到多大伤害,也绝不会让阿晴受到伤害。”陆侃斩钉截铁地说。
  

  
  回到喜来登酒店,陆侃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昨晚在阿晴家里他就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正如阿晴讲的,如果自己的头痛症状是妻子打伤的,应该已经好了。如果是其它病症的话......?陆侃不敢也不愿想下去。真的得了未知的病症不仅会误了阿晴,还有两个年纪幼小的儿子和国内瘫痪在床上的妹妹。特别是阿晴本来与他萍水相逢,能够这样一往情深地对待他已经很难得了,万一自己首先病倒了,这不是要害她吗。越是细想,陆侃心里的结就越紧。他也回忆同妻子这两年来的争执,不知道怎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争执刚发生时妻子并没有对警察撒谎,但是接下来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明明看到些微希望,马上就失去了。如果这中间还要像杨雯那样随时都担忧工作的话,压力不是就更大了?他就这样反来覆去想着这些事情,也惦念出来开会家里儿子们的情况,至到凌晨才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陆侃回到在学校的时候,正在雪地上带着两个儿子堆雪人,阿晴衣着单薄地从面前走过,见到他和儿子们没有任何表情,面色十分严峻。自己则默默地望着阿晴走过,心里觉得十分歉疚,却不知应该怎样对她讲。这时阿晴转身走回来,突然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顿时更觉得无地自容,脑海里一片空白......
  
  陆侃头脑里除了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想过,今天白天同阿晴的相聚也同样让他思绪万千。看来真正爱一个人,不在乎相隔的地理距离,也不在乎平常有多少卿卿我我的细语,而是心灵的相知相悉。彼此深深相爱的人只要一句很平常的话,一个极其平凡的肢体动作,都会让所爱的人心领神会,进而对这种相遇相知的缘无限感激。这就像一池静静无声的塘水,一阵风吹过,虽然看客永远都感觉不到浅浅涟漪泛起的深度,但是既使些微的波动,都一定会传到极深的水底。而如果深深爱着一个人又不能与之斯守于朝暮......?
  
  看来回去以后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要尽快把自己的健康情况检查清楚,然后认真考虑自己的并行计算技术了。陆侃轻轻拍下额头,知道这样胡思乱想下去永远都没有休止。他打开衣箱把衣服挂到壁橱里,看到阿晴为他烫平整的一件件衣服,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平常偶尔出一次差已经习惯了,总是到酒店后的当晚把次日要穿的衣服烫平贴;如果再多逗留,就把换洗衣服交给酒店处理。
  
  陆侃走进洗漱间打开淋浴喷头,调整好水温进去冲澡。出来又把会议日程,名片和笔记本等次日要带的东西摆在桌上,漱口后就熄灯躺在床上。不能再这样漫无边际地胡想了,心里形成的计划按部就班做就是了,现在要紧的是休息。他告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全身放松尽快入眠。
  
  还是同昨晚一样,刚刚入睡突然心里一紧就醒了过来,再要入睡就难了。他见还早就想给阿晴打个电话,刚把话筒拿起来又放下了。一定要把身体检查过再说,他想。
  
  陆侃把电视机打开,调到美国国家广播公司商业台看财经评论。见到邀请的两位股市专家正在争论今年底以前会不会出现熊市,陆侃看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觉得好笑。还要你们在这里争论会不会出现熊市吗?经济已经过热了。他觉得听这个东西倒可以催眠,把电视屏幕调暗后音量也调低,闭上眼睛不知不觉慢慢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