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痴呆

前两天和国内来的一位大画家朋友吃饭，他酷爱白酒，十分健谈。他主动谈到了他的老父亲。他父亲已去世，享年88岁。多年前，他把父亲接到他北京的家和他一起住。他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他父亲和他住的时间最长，也即和他最熟。但后来，父亲能认识其他的儿子和女儿，却有一天突然不认识他了。从那天起，就错乱地管他叫“领导”，时不时还要“领导”发工资。他不得不将错就错，每月都给父亲发工资。他父亲接过钱还点数，有时说给少了，“领导”这时只能装模做样地再给他补上几张。他父亲拿到钱后就到处把它们藏了起来。但当他父亲去世了之后，他在父亲的房间里却一分钱都没有找到。。。

画家说他父亲这段往事，没有一丝痛苦，还说了几遍：他父亲“很好玩”，像是在说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可在我听来，却是百感交集。

他的父亲患的是老年痴呆症，我的父亲也是，只不过没有他父亲那么严重。幸亏当时有我母亲的悉心照料，父亲得病之后“无忧无虑”地又活了18年。之所以说他“无忧无虑”，是指他活得像个小孩。什么事情都不操心，什么事请都会忘，早上吃的什么，中午问他就不知道了。我们都不敢让他走远，因为他很可能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有几次都是家人到处找，他才没有丢。他虽然“无忧无虑”，但在别人眼里，他很可怜。母亲为此不止一次地向我哭诉：你爸爸怎么会得这种病，怎么会变成这样 – 给他吃，他就吃；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我要是不给他吃，他可能就会死。。。

老年痴呆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并不罕见。据统计，中国60岁以上的患者已超过了1,000万。它是一种会随着时间不断恶化的神经退化性疾病，也就是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患者的大脑会逐渐退化导致功能的丧失，不仅会有记忆的遗忘，可能还会容易迷路（定向障碍）、性情大变（被害妄想）等，而且还会发生并发症。所以如果家里有老年痴呆患者，除了需要疾病的治疗还要有全方位的看护。

画家的父亲在儿子家里得到了儿子和保姆全方位的看护，无疑是享福的，我的父亲也是。母亲后来常唠叨：你爸爸有福气，走在我的前面。她说的对，如果不是她那么贴身的服侍，父亲绝不可能患了老年痴呆，还能那么“无忧无虑”地安度晚年。

母亲今年92岁了，孤身一人。她老是跟我说，得别的任何病她都不怕，就怕得老年痴呆，估计是照顾父亲那么多年留下的阴影。她现在记忆已经明显衰退，说话翻来覆去了。每每想到小时候她那么无微不至地照料我，而现在她需要有人全方位看护时我又身不由己，无能为力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二零二一年十一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