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影--陪妈妈一起走过
文章来源: zhuc2019-05-08 20:55:13

没想到,我在母亲节前写的博客《留有遗憾的合影》得到那么多网友的欣赏,尤其让我感动的是大家对我美女妈妈真诚的赞美。妈妈跟我远隔重洋,我在视频中一一读给她听,她既幸福又惭愧,感谢大家的厚爱。而本地《西华报》文学副刊的主编南西女士,一位热情又干劲冲天的职业女性,听说我妈妈马上要八十大寿了,硬是在最后一刻安排了一个窗口登载这篇文章,让我在祝寿时给妈妈带回去。

 

说起来,我懂事的时候我妈妈已经快步入中年了,对于她恬静优雅的少女之美只能在相册中领略。我手头没有她的影集,下次回国一定要多翻拍几张。

 

妈妈上学前就因为相貌可爱在一家“大人家(就是现在豪门的意思吧)”的婚礼上做花童,她披着小头纱,穿着小纱裙、小皮鞋的样子就是一个小天使的翻版。豆蔻年华时,她去照相馆拍照,馆主自作主张,染色放大,挂到橱窗里招徕生意,惹得我外婆好生气恼。我看到她大学时代的一些留影,鹅蛋脸,两条长辫子,总是挂着清新的笑容,想来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吧。想当年我爸爸为了追她可是花了好大功夫,凭着“交大才子”的名头才抱得美人归。

 

结婚后,妈妈相夫教子,在爸爸滞留外地工作十年期间,整个家庭的重任都在她肩上。她也不忘发展自己的事业。做老师时,能把音乐课教成学生最爱的课。在文化局,参与了无数次文艺节目的点评和幕后工作。退休前,编撰了一本我称为“天书”的道教科仪音乐的专著,由一个台湾著名出版社首版,现在Amazon上有文艺出版社的平装本。

 

但是我最爱听妈妈回忆的是她无数次接待外宾的经历,而那些照片也特别好看,在大陆还是封闭的岁月,给我开了一扇能呼吸异国空气的窗口。上一篇博客说到过,给我们拍摄那张合影的是一位著名摄影记者,我查了一下他的名字--徐若鹏老先生。在江苏卫视网上,还有他回忆当年给西哈努克访问无锡全程摄影的纪录片。(http://v.jstv.com/a/20160418/1460978634848.shtm) 他提到,当年为了搞好这场外事活动,倾城而出,总共有二十万人参与。我妈妈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她还陪同到太湖边,和西哈努克亲王和莫尼克公主握过手。不过她的回忆真的没有那么美好,当时是滴水成冰的二月,太湖上烟雾腾腾,一片模糊。她们穿着单薄的漂亮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大多数时间花在了排练和等待上,哪里有纪录片中说得那么“仙境似的”。对于莫妮克公主,我妈妈说是很美的,眼睛很大,轮廓分明,看上去有法国血统。西哈努克穿着考究,他和我妈妈握手,我妈妈形容说:“软得就像发足了的白面馒头”,可见一辈子养尊处优,不经风霜。

 

我妈妈更喜欢接待音乐家和艺术团体。他们才华横溢,而且很多人不拘束,让人感觉舒畅。她最珍惜的是一位罗马尼亚指挥家来访,那时候她算是地方音乐陪同,还有专门的翻译,但是谈到音乐,翻译也不熟悉那些专门的名词。我妈妈反应很快,有时会哼唱一下,有时会用在大学学到的意大利语术语交流,居然相谈甚欢。法国和中国建交早,她也早早欢迎过法国的艺术团体,那些芭蕾舞演员看起来在舞台上冷冰冰的,在台下还是小姑娘,不过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法国人胃口小得惊人,整天吃生草,喝味道奇怪的矿泉水。可惜法国姑娘们在逛文物和丝绸店时,这个也看看,那个也喜欢,就是不买。后来才知道,法国那时候有外汇管制,她们又年纪轻,囊中羞涩。中日友好时,日本团体整天来,她们妆容精致,皮肤白皙,但是说实话,天生丽质的没有多少。日本人是他们的好主顾,花钱很大方,而且很有艺术鉴赏力,特别喜欢精致的瓷器,骗去了中国不少好货。后来我妈妈主管艺术档案时,还能看到自己青年时代的风采。

 

如我说过,我小时候讨厌拍照,可能是不自信的表现吧?因为几乎每个遇到的叔叔阿姨,阿公阿婆都要打趣:“你妈妈那么漂亮,你怎么不像啊?否则就是个小美人嘛!”即使拍照,我也故作深沉,皱紧眉头。最近找了一下童年的照片,居然有一张我笑得好开心,我觉得是在妈妈的怀里,所以充满了幸福。没想到我妈妈的记性那么好,她一看到就说:“那天游太湖,谁都喜欢你。还逗你说用太湖水洗洗脸能变得漂亮。你也真的去洗了手,洗了脸,嚷嚷着要漂亮。可等到拍照,你怎么都不肯给面子笑一下,后来我使坏,挠了你的腿弯弯你才痒得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看来我的确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娃娃。我把这张照片上的我贴上来了,应我妈妈要求,她披上了隐身衣,因为她觉得那不是她最美的时刻。

 

童年和妈妈亲密无间,即使青春期的叛逆也很快就过去了,现在我们还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式”母女。在电话和视频里,我们经常像杨绛说她的父母那样,聊聊亲戚朋友间的趣事,讲讲彼此的所见所闻,讨论一下爱看的书,爱听的歌,有着说不玩的知心话。爸爸妈妈来美国,妈妈给我打下手,我做大厨,天天小厨房翻花头,我先生下班就是一桌好菜,幸福感爆棚。请客时,两个人合作天衣无缝,有时妈妈也露一手,同乡们对她做的红烧蹄髈、老烧鱼等老无锡菜赞不绝口。

 

 

我妈妈最遗憾的是不会外语,但是她因为学音乐,对于语音语调的感觉特别好。来了几次,在飞机上用英语要个饮料,点个餐不在话下,上次游夏威夷,总是有人把她当做日本游客,跟她说日语,她会很客气地回答:“I’m Chinese, not Japanese.” 因为发音特准,人家反而上劲了,又要跟她说英语。

 

妈妈和我还有一个共同之处,我们在2000年和2003先后信了主,而且妈妈受洗比我早,信仰比我坚定。她不仅礼拜、团契不缺,而且担任了两个诗班的音乐指导,信仰和兴趣契合,真的太幸福啦。平时她耳聪目明,还是把我爸爸的生活照顾得妥妥帖帖,连钟点工都不用一个。

 

对了,最后有个趣事,我妈妈的一大爱好是看西方电影,特别是文艺片。因为她是文化局的,进电影院从来不用买票,经理都是熟人。她从《蝴蝶梦》、《魂断蓝桥》看到《苔丝》、《简爱》,然后是《真实的谎言》、《阿甘正传》,在电影院改成承包制以前,还硬是赶上了《钢琴家》,因为钢琴是她的心头好。在美国,我会经常从图书馆借来碟片,给她播放。在没有中文字幕时,我就胡乱口译一下,大致意思明白就好。我记得看《赎罪》后,妈妈说太感动了,为了电影中那对情侣的悲惨命运失眠了一夜。偶尔和妈妈讨论欧美影星,她说那个风度翩翩的老头伍德最吸引人。我绞尽脑汁想不出哪个伍德。我妈妈提醒我:“就是那个《廊桥遗梦》中扮演摄影师的伍德啊!”我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我妈妈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骨灰级粉丝!

 

我在太湖边 --

 

 


 

妈妈在夏威夷大岛,她年轻时穿着素净,现在老来俏,常常给人打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