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嫂的前世-草溪的故事
文章来源: 朱兔子2019-03-23 18:32:17

胖大嫂并不想出现在奶奶家的故事里,但她觉得草溪讲故事太悲惨,不好笑,她必须搀和进来调节一下气氛,顺便照顾照顾草溪的情绪。胖大嫂知道草溪在那次折断手上的那根小树枝的时候,她就把那个潘多拉的记忆的盒子埋在了稻田旁边的那颗老榕树下。

那一天,胖大嫂看见草溪坐在田垄上的样子。胖大嫂知道草溪有太多的痛苦,太多不能触碰的伤口。老榕树下,埋藏了的不仅是她曾经拥有的,她也把自己的生命连同心中的那份情意一并交付给了那颗老榕树。老榕树啊!老榕树!请你开口讲话吧。
奶奶家是草溪一见钟情的地方,她第一次到奶奶家来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似曾相识的地方无数次地出现在草溪的梦里,多少次梦回,深夜醒来却是空空荡荡。草溪把魂牵梦绕的一切留在了那个本属于它的地方,这世上发生的所有在冥冥之中就已经做了命运的安排。
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草溪在结婚的时候,婆家并没有人来参加婚礼。一来婆家的兄弟姐姐们都各自有家里事在忙,公婆从没出过门,路途遥远没人陪也不行。二来这个使他们骄傲的二儿子在城里特别忙,他正在准备研究生毕业的论文答辩和他课题组的研究成果,所以他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去接二老来北京。第三主要是草溪和那个青年是一时兴起私定终身,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结婚的打算和准备就仓促成婚了。草溪终于等儿子2岁时,老公才有时间带着她和儿子,他们一家三口回四川老家去拜见公婆。第一次去婆家,草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而新鲜,她的五官都忙不过来了。

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盆地中的小村庄,村里农家的房子错落在稻田和马路边,高高的土垄把一片片田地分隔成一个大棋盘,农耕的人和他们的老牛就像是零星的棋子在移动。只见种田的人推着锄犁,他打着赤脚地走在泥洼洼的水里,一条大水牛不紧不慢地默默地走在耕田人的前头。在80年代,农家还在用水牛进行耕田,可等到草溪第三次去婆家,大水牛就再也寻不到踪影,机械化的拖拉机已经把慢吞吞的大水牛甩在了后边。可草溪总是在怀念那大水牛,不知她走后大水牛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那时水牛在农家可是宝贝,农家人对每一种牲畜都像对待孩子一样爱护。因为农家穷,所以一般都是两三户人家合养一条水牛,这样即可以减少每家的照看时间,也可以节省很多人力。任劳任怨的大水牛在农忙的时候最辛苦,它总是默默地为农家付出劳动,所以农家人必须要让大水牛在农忙的时候吃好睡好。干完活,农人会把水牛牵到水塘里,水牛特别喜欢呆在水塘里晒太阳。大水牛洗去一天艰苦劳动的汗水,现在它可以懒洋洋地躺在水中休息休息,享受一下这用辛勤劳作换来的好时光。大水牛悠悠地打着鼻鼾, 吐着泡泡,想想今天晚上会有些什么好吃的。
村里的马路边到处是青翠的竹林,孩子们喜欢在竹林里躲猫猫,调皮的男孩子们最喜欢在林子里玩打仗,他们又蹦又跳,又吵又闹,玩儿得不亦乐乎。春天的时候,如果你运气好,你还可以在山后的大竹林中挖到嫩竹笋。

草溪第三次到婆家,就住在小叔叔的家。草溪喜欢内外无别的称呼,弟弟家就在一条大马路的边上。草溪喜欢和婆婆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婆媳俩经常坐在竹椅子上聊天,看着马路上的场景。婆婆非常喜欢草溪,她觉得这个儿媳妇不像是个城里人,大方随和,不娇气,还特别吃苦耐劳。草溪也不觉得自己不是城里人,她不追求吃穿用等物质生活,她向往采茶,耕田,种桑麻,和养鸡养鸭养肥猪的农村生活,她有着与大地同呼吸共命运,以及与山水江河永相伴的情愫。草溪觉得她天生就应该出生在这块土地方,这里的山山水水,父老乡亲都使她感到熟悉和亲切,她相信她的前世一定是在这个地方生活过。“吐吐吐,吐吐吐。。。”草溪的思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只见一台拖拉机正喘着粗气开过来,“吐。吐。吐。”拖拉机的后屁股扬起一阵尘土。过来一会儿,“吐吐吐,吐。吐。吐。”又一辆拖拉机开了过来,现在大概是农忙季节。忽然一辆拉竹子的大卡车从拖拉机旁飞驰而过,大卡车上装满了长长的竹子,因为竹子太长,它们的末端都架空在卡车的车厢外。大卡车好似在和拖拉机比试一般,它骄傲地昂头跑过。得意的大卡车向甩在后面的拖拉机晃动着它的大竹尾巴。这时邻居家的狗狗小白也跑过来看热闹,它乖乖地趴在奶奶的脚下,抬着头看。大马路上就像赶集一样,有背着竹筐去采购的,有拿着锄头到地里干活的,有领着孙子孙女出来遛弯儿的,大家伙儿亲切地打着招呼。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那是爸爸或妈妈骑着自行车带着孩子去上学。这时,农家的几个媳妇走过来,她们和站在院子里的大姐和弟媳妇打招呼。
“走啰,去下面耍。”一个农家妇女说。
“走,走,走,打牌去喽。”另一个农家妇女接着说。
看来这些农家女人都是家里过上好日子的,她们的男人在外奔波,她们可以忙里偷闲地出去打牌。
“你也跟去吧,跟着你大姐她们到下面去耍。”婆婆笑着和女人们打着招呼,同时慈祥地对草溪说。草溪乐得跟着她们出去玩儿,于是一群媳妇女儿们说说笑笑地往村头大露台的活动室走去。

进村的地方,有一条大河从村口横流而过,大河几乎环绕了大半个村庄。一座普普通通的水泥桥就是村里和外界连接的通道。河水生生不息地流淌着,它养育着河两岸的人们。小村庄依山靠水着落,乡亲们祖祖辈辈地在这里生息繁衍着,桥面的水泥地上仿佛还拓着农家人繁忙的脚印。
草溪依稀地记得她第一次站在桥上的样子。河水清澈,缓缓流淌,她站在河边低头仔细看,她惊喜地发现有许多小青虾在水中游动。呀,是什么惊扰了小青虾?惊得它们在水里四处逃窜?噢。。。原来是几个农家女来到河边洗衣服。农家的女儿们蹲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捶打着衣服。女孩子们银铃般的说笑声伴随着“碰碰碰”的捶打声从不远处传来,向河面上飘散开去。
看到这情景,草溪来了兴趣,她撸胳膊,挽袖子,有开始卷裤腿。
“你这是要干啥?”老公带着儿子站在河边疑惑地问。大哥也不解地看着草溪。
“我要下到河里摸下蛤喇。”草溪说。
“你别下去!那蛤喇不能吃,因为河里有牛粪污染了。”老公在岸边喊。
“不管!我下去看看再说。我刚才都看见小青虾啦。”草溪说着就下了水。
“你不是说你以前吃过青蛙吗?那边水浅草多的地方好像有青蛙,晚上我带你去。你赶快上来吧。”大哥笑着对草溪说。
结果草溪没摸到蛤喇,大哥也没捉到渠猫儿(青蛙),可草溪还是觉得挺好玩儿。也许应了老公的话,她在乘火车回北京的时候,可能是风一吹或是河水有污染,她过敏了,她带着两腿大红疙瘩回了家。

草溪站在大露台的棚子底下,看着一如既往涛涛不绝的河水,想起了第一次摸蛤喇的趣事。现在她第三次看到这条河,河还在,故人不见,一晃10多年就过去了。
村头人家借着地势好,在这里开了小卖店做买卖,他们卖酒,卖烟,卖酱油醋和一些小零食,种类还真不少呢。草溪喜欢看柜台里面摆放的一盘盘的爆竹,印着红色大字的纸包让人想到婚丧嫁娶的热闹场面。只可惜,草溪从来没有机会在奶奶家过春节。
小卖店的旁边就是棋牌室, 外面还有一个大露台。冬天大伙儿可以在室内下棋,打牌和玩麻将。夏天,做生意的人家就会在大露台上支起牌桌,摆上凳子,于是乡亲们三人一伙,四人一组地开始凑对,打牌,打麻将,摆摆龙门阵。如果你想耍得更安逸一些,你还可以在小卖店里买上一包烟,或是一包花生或瓜子,然后喝着茶水,边吃边玩。
这个棋牌室总是高朋满座,生意兴隆的。村里的乡亲们喜欢在农闲的时候出来耍,让自己劳苦一年的身心放松一下,同时也给自己平淡的日子找点儿乐子。草溪最喜欢坐在露台的竹椅子上,看不远处桥下“哗哗哗”流淌的河水,和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草溪向河边走去,有一对夫妇正在河边洗菜。一堆青菜对在夫妇俩的身旁, 青菜大概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准备拿到集市上去卖。只见妇人把一棵棵青菜在河水里洗干净,男人负责把洗好的青菜在河边码整齐,两个人一丝不苟地忙着他们手里的活计。

在河岸的两边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石头,草溪不走平路,她专门去到石头上走。这片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是一片海洋吧,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石头呢?就连田地里也全是石头,而且都是些圆咕溜丢的石头。它们就像鹅卵石被水冲刷得毫无棱角,也许那都是几千年上万年的事了,兴许我会从这些石头中发现一些奇石,也说不定呢。草溪一边在疙疙瘩瘩的石头上走着,一边低头找奇石。走着走着,她一抬眼,惊喜地发现居然有一只仙鹤在不远处的河面上飞。草溪看到仙鹤一会儿飞到树稍上,一会儿盘旋在河面上,她一直看着那只仙鹤,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她想再接近一些,可以把它照下来。这样不知不觉地草溪已经走得离村头的棋牌室很远了,她没有找到奇石,那只仙鹤从不远处的树林间一直沿着河道向更远处飞去。草溪从河堤的石头上走到田边的小路上,她慢慢地沿着河边往回走。
“你好啊!”草溪赶上了一个正在走路的老妇人。
“噢,好,好,好。”老妇人回答。
“你这是回家吗?”草溪问。
“是,我刚刚下地回来”老妇人又回答。
“我刚刚看到了仙鹤!这里怎么有仙鹤呢?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草溪问老妇人。
“哦。。。是啊。。。原来这里还真没有仙鹤,也就是这几年老有仙鹤飞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妇人对草溪说。
说话间,草溪又看到2只仙鹤在不远处树梢上起起落落。
“这是我家的,你要不要摘一点儿青菜拿回去吃?”老妇人一边揪菜,一边说。
“哦,不用了。谢谢你!”老妇人笑了一笑。
农村的人就是这么简单,热情而质朴,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就会让你在她家的地里摘菜。草溪挥手告别了老妇人,她要回到棋牌室去找她大姐和弟妹了。

现在爷爷不在了,就只剩下了奶奶。当年他们还住在自己的老屋里,草溪第一次回婆家就是去的老屋。
“你看这床底下垫的都是稻草,你睡得惯吗?我们农村都是这么睡的。”老公掀开一个薄薄的褥子让草溪看。
“噢,没事。我可以睡,没问题。”草溪回答道。
“还有晚上房梁上会有耗子跑来跑去,你怕不怕?”老公问。
“嗯,不怕。它又不会吃我,我怕它干嘛。”草溪淡定地说。
老屋的房子是爷爷和奶奶结婚以后,通过辛勤劳动用他们自己的积蓄慢慢盖起来的。饱经60多年风霜的老房子虽然看上去已十分老旧,但那个泛着黑色的厚重的木房梁仍然倔强地横亘在房子的正中央,它结结实实地承载着老两口和他们的5个子女的艰难困苦而又温暖平实的日子。奶奶是个聪慧能持家也能说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她还曾当过村里的妇女队长。爷爷是个老实巴交只会干活不爱说话的男人,爷爷手很巧,在农协的时候他也不闲着晚上孩子们在灯下学习他就在一旁揂绳子,编竹筐。然后白天爷爷就把做好的绳子和箩筐还有自家种的青菜,以及从河里钓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爷爷的好帮手就是二儿子,因为二小子很聪明,那时他还在上小学,可算帐他都不会错,大人差几分几两都骗不过他。

老屋前的院子里种了一颗大桃树,秋天桃树会结很多桃子,桃子个头不大但脆脆生生的甜。奶奶家有一只可爱的小土狗,别看它个头小,可陌生人和大狗都别想欺负它,它可是个护家看院的好狗狗。小土狗对草溪很友好,见了她就摇尾巴,草溪也会经常从厨房偷点儿吃的喂狗狗狗狗。当奶奶做饭的时候,草溪就承包烧火的任务。她喜欢坐在灶前看柴火燃烧的样子,红红的火苗就像一个大舌头贪婪地舔着大铁锅的黑屁股,大舌头还在灶肚里“噼里啪啦”地唱着不着调的歌。锅里的饭菜腾腾地冒着热气,把奶奶那张慈祥的笑脸熏出了两个红脸蛋儿。嗯。。。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挺漂亮,她结婚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红扑扑的脸上挂着娇羞和美丽。草溪看着奶奶忙忙活活的身影,想象着她年轻时候的样子。饭菜混合着柴火的味道,香喷喷地在整个房屋里弥漫。为了迎接草溪这个新媳妇上门,加上大哥承诺的青蛙没捉到,他特意去集市上买了黄鳝鱼,大哥做的辣椒炒鳝鱼是全家公认的好,那天草溪吃得莫法,辣得巴适。草溪在娘家很少吃辣,在这里是顿顿离不开辣,她越吃越能吃辣的,而且越来越上瘾。如果草溪再多待些时候,兴许她能吃成一个地地道道的辣妹子。
老屋的旁边有一条小溪流过,草溪喜欢在小溪里的石头上走来走去,静静地倾听小溪流水的声音。
“哎,如果这老屋要能有你一间就好了,我们也算有产业的人了。”草溪和老公开着玩笑。
“就是。我的户口都不在这儿,现在我真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人。”老公也笑着说。
奶奶家有3个儿子,2个女儿,大儿子和大女儿和底下的弟弟妹妹相差10多岁。更有意思的是奶奶生最小的儿子,大女儿正好生第一个孩子,母女两个同时做月子。那时候大儿子要结婚了,奶奶爷爷决定把老屋分给大儿子和小儿子,可怎么没有二儿子的份儿呢?那时二小子正在上初中,他弟弟正上小学。二小子一听家里正分家,特地从县城的中学跑回来和老妈评理。不管是轮年记还是论顺序我这个二儿子都有权力分得老屋的房子,凭什么没我的份?如果我结婚娶媳妇没房可怎么办?二小子实在想不通,他好几天都在生气。老妈说等他结婚的时候给他盖新房,聪明的二小子一听就觉得他老妈是在给他画大饼。精明的二儿子后来考上了大学,出了村,后来又出了四川和北京,再回来就出了国。二儿子一直是他们老王家的骄傲,当时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但他始终没搞明白,为什么奶奶分家的时候就没有算他的份。
“大概我妈有远见,也可能是我妈会算命,她就知道我不会呆在农村,可那时我才上初中,而且王远才上小学啊。”一提起老屋,二儿子就会给他媳妇讲这个故事。

后来小儿子也娶了媳妇,全家首认的最笨的老小也能小打小闹折腾着赚钱了。他就在马路边上盖起了新房子,于是爷爷和奶奶就都搬去和小儿子一起住了。草溪每次回婆家,就住在小叔叔家。小叔叔是个厚道人,他总是笑呵呵的咧着嘴笑。
“王远盖房子,我给他寄了一些钱。我让他盖一间给我们,以后我们回去可以住。”老公曾经这样和草溪说。
草溪不是个精明的女人,她总是简简单单而且傻傻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草溪不爱操心,所以她也不管家。对生活太没有什么要求。
“我说老王,你今后给你们家盖金房子,铺金路我都不管,你只要别把我和儿子饿着了就行。”草溪在结婚的时候就撂下话了。
草溪和他老公一个喜欢当领导拿主意,一个喜欢当群众随大流儿。领导自然开朗外向,有能力好交友。群众有些沉闷内敛,人缘好但害羞和认生,还有点儿选择困难症。不多他们两个人倒是相得益彰,互补互利。
从小叔叔家的屋后就可以直接上到山上。说是山,其实也不高20来分钟就爬到顶上了。听老公说他小的时候山上有很多蘑菇,他和小伙伴们经常在山上采蘑菇,拾劈柴,互相追逐玩耍。草溪常常自己一个人上山去玩儿,从小叔叔家的果树林穿过去,然后就登上了山坡。在山坡上也有农家的自留地,所以山坡上种了许多果树。走在山路上,草溪偶尔会遇见两三个农妇背着柴禾往家走。她看着那让沉重的柴捆压弯了腰的背影,她似乎能感觉到她们沉重的脚步,她还可以依稀地听见那渐渐远去的妇人发出的重重的喘息声。草溪最喜欢坐在山顶上,她会长久地望着平坝里的小村庄,望着棋子一样绿油油的稻田,望着农家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望着远处环绕的山峦和树林,望着蓝天和白云,发呆。。。

有一天,大姐和二姐说要带草溪去看山泉。原来村边有一个泉眼,那里还曾经建过一个生产矿泉水小厂。后来泉眼渐渐地干了,再也没有泉水流出来了。等草溪和两个姐姐到那里,就只看见泉眼下方砌了一个小池子,池子里汪着一些清水。泉眼的四周还有铁丝网保护起来,网上还一块大牌子:不许外人进入。
从泉眼处再往前走,草溪和姐姐们就来到了一个尼姑庵。这个尼姑庵庙门虽小,但香火挺旺盛。庙门两边的内墙上贴了很多照片和介绍,都是师傅们和居士们的聚会讲法和修行的合影。整个尼姑庵成井字型,中间是大殿,四周都是两层楼的房间。听姐姐们说这里常年都住满了来自各地拜佛修行的尼姑和居士。他们少则几个星期,多则几个月或常年在这里对自己吃住行进行审视和规范。草溪好奇地从大殿门口往里望,佛像庄严,环境肃穆,大殿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排黄色的蒲团,可好奇怪殿里竟没有一个人。环顾四周,草溪也没见到任何一个人,她猜想那些照片和姐姐们的说法也许是以前的事了,这里早已风光不再了。草溪看到两个姐姐在大殿前虔诚地作揖,跪拜,还捐了香火钱在功德箱里,她不跪也不拜。等在尼姑庵走了一圈以后,她们就一起走出了庙门。

村里的镇上每周有两次集市,草溪最喜欢做的就是去赶集。草溪把竹背筐往背上一背,她就跟着婆婆或是大姐去集市采购了。竹背筐可比双肩背还方便,无论买的什么都可以往里面放,它又结实又能盛东西。这种竹背筐是用来盛东西的,还有一种背筐可以背小孩子,孩子还可以坐在里面。第一次全家回来的时候,儿子才2岁,因为小土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儿子走不稳,老公特意去到邻居家借来了一个背筐,越是每次出门儿子就由老公背着到处走。竹背筐很结实儿子用完,孙子用,甚至重孙子还可以接着用。
原来的集市规模比较小,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集市上卖的东西越来越丰富。以前的集市主要是卖蔬菜,水果,鸡鸭鱼肉蛋,还有酱油醋盐等日用必需品。现在新建自由市场,除了外边的零星摊位,市场里还有固定的摊位,镇子两边的街道也分成了新旧两个商业街道,除了以前的老街道的商铺,新街上增加了服装店,家具店,药店,小诊所,美容店,还新建了一个大商场。走在新街道上,草溪恍惚觉得她又进城了。大姐带着草溪去买她最爱吃的米粑粑。米粑粑是用发酵的米浆蒸出来的一种当地小吃,米粑粑的就像一个椭圆形的小手掌,蒸的时候在每个米粑粑底下放一个玉米皮垫着。米粑粑吃起来甜中带着一点点发酵的酸味,还有大米香味,非常好吃。农家人每次赶集都会买回去给孩子们吃或是当早点吃。在集市上逛累了,草溪和大姐随便找个小馆子吃午饭。坐在黑黝黝的木板凳上,吃一碗热腾腾的米粉,来几片腊肉,放一勺辣椒酱,还有一盘脆脆的炒青菜。一时间,草溪吃得全身冒汗,疲劳顿消,满足感油然而生。吃完饭,草溪恋恋不舍地往家走。街上的小牙医诊所里有几个人等着看牙,裁缝店里登缝纫机的女人忙着给顾客量尺寸,几个农人在为买小鸡娃讨价还价,街边一个男人拿着个长杆汗烟袋在发呆。曾几何时,草溪从这条老街上走过,她特意买了一双花布鞋穿,她还买了一双当年红军叔叔那样的草鞋准备带回北京穿,可惜买大了,草鞋在箱子里放了好几年。草溪还记得她买了一只小鸭子给儿子,她捧着那个小鸭子高兴地往回走。小鸭子以为她胸前那个褐色的扣子是什么小虫子,草溪走了一路,小鸭子啄了一路她的衣扣子。现在儿子都已经20多岁了,他不再需要小鸭子了。草溪很贪心,她什么东西都想往北京带:小竹椅子,小竹篮子,小竹筐,木菜板,砸辣椒的铁罐子,豆豉,花椒,辣椒面,还有红樱桃。

每年,奶奶家过年都要杀一头大肥猪,奶奶做的腊肉最地道。做好的腊肉被一条条地挂在厨房屋顶的木梁上,做饭时,随时想吃,就随时在腊肉上喇一刀。奶奶人善心好,她知道草溪最喜欢吃腊肉,每次回北京奶奶都会好不吝惜地让草溪多带一些腊肉,奶奶还特意嘱咐草溪带回去的腊肉别忘了给她的家人尝尝。有时奶奶还会做蜡鸡腿和蜡肠,她也叫草溪一起带回来。
当家里的二小子带着媳妇和儿子要回北京时,爷爷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帮忙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静静地跟在这一家三口的后面,一直送他们到大马路旁边的汽车站。爷爷在家里很少说话,他总是在不停地做干活,为这个家默默地付出,就像那个大水牛。其实爷爷唯一的一个愿望就是去北京看看,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他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爷爷没病没疾的一直健康地活到了90才离开。老爷爷一生贫穷艰苦,但他劳作不辍,他是一个可以善终的吉人,他有福气。

草溪知道她的心是要贴着那一片土地才能呼吸,她的精神和灵魂都在那个遥远的小村庄里生存。草溪把自己想留下了的留在了那里,它们将永远地陪伴着她最亲爱的人,还有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