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天下巨变是各奔前程
四爷闻听武昌新军哗变,心里忐忑。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反贼若是得势,大清朝倒台,自己这王爷就做不成了。 虽说自己是个最潦倒的王爷,可那也是王公显贵,还指着这个招摇过市呢。 跑了一圈儿也没找着个正经人问问,无奈之下寻个报摊看看报纸上怎么说的。 找到个报摊,抓起一份报纸,往头版上一瞧,乌临江呆住了。报纸上一行黑体大字:继两湖独立,其他共一十四省亦宣布倒戈。 等四爷把这消息看完,吓的都快尿裤子了。 乌四爷这半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他身后依靠着朝廷,有皇上给他做主,他怕什么。当年在菜市口问斩他都没怕,他知道地方官无权砍他脑袋,到末了一定有人救他。 今儿算是彻底玩儿完,大清国的臣子都反了,那大清国不就完了吗。 都到这份儿上了,乌四爷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消息都没有,没一个人跟他提这事,这也太邪性了。 话说回来,四爷整天窝酒铺子里,铺子里的酒客都知道四爷底细,谁愿意在他面前说这些他不爱听的事,万一反贼们没成事,传这些事的人没准就按同党论处,谁都不提这茬。 而乌四爷整天忙的都是闲事,也没什么朋友。要说酒铺子崔老板算是朋友,可崔老板也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也是不敢乱说。 尤其四爷这种人,不管什么事,到他那都能闹成大事,他越上心的事越乱,真怕他知道了再拉支队伍进京勤王,谁都没他能作。 这张报纸是当天的,前面的事四爷不知道,就想看看前几天报上怎么说,于是对报摊老板道:“老板,今天往前的报纸还有吗?” 报摊老板以为四爷是收旧报纸,除了收破烂的哪有找旧报纸的人。看四爷的扮相还算体面,报摊老板琢磨着会不会是收报纸包糖豆、烤地瓜什么的。 “先生,旧报纸早就没了,那点东西都不够卖糖炒栗子的用,您想要啊,得赶早。” 四爷一下就听明白了,按平常早翻了,把自己一堂堂王爷当收旧报纸的,不想活了。 可今天不能发作,他这王爷恐怕做不成了。 “看你说的,我呀最近身染微恙,有日子没出门了。刚才一看您这报啊,怎么着,天下都反了?” 乌四爷虽说在奉天城名号响亮,可他久居城外,在北市场那片儿认识他的人多。 奉天衙门在城里,没人认得四爷,所以报摊老板什么都敢说。这样也好,四爷想知道的都能从他嘴里打听出来。 报摊老板翻了翻报摊上的报纸堆,还真没有过期的。抬起头说道:“你算省买报钱了,我这还真一张旧的都没有。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跟你叨咕叨咕。” 四爷掏根烟,给报摊老板点上。报摊老板小烟一叼,话匣子就拉开了。 “武昌革命党私下联络同盟会,密谋造反。不知道咋整的,走漏了消息,领头的被官府逮了,开刀问斩。” 斩了,四爷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不对,斩了怎么还能造反? “本来这事兴许就这么完了,可有人给湖广总督出主意,要新军中的革命党自首,然后再来个斩草除根。这下捅马蜂窝了,新军里革命党无数,怕被株连于是就反了。” 湖广总督是瑞澂(cheng),四爷认得,蒙古人,满洲正黄旗的。此人绝非昏庸之辈,怎么会做这种蠢事,革命党在南方本就猖獗,追捕了数年都没有肃清,手里有枪的革命党你还想连根拔,吃错了药了吧。 “老板,谁这么多谋,给瑞大人出此上策?”四爷问。 报摊老板一楞:“这还上策呢,把手下逼反了都。容我想想,叫什么来着……” 四爷暗笑,连市井匹夫都知道不能逼人太甚,湖广总督居然听信谗言,酿此大祸。 “想起来了,对,叫张梅生,好像是个师爷。” 前面那些事四爷不想听了,眼下各省都反了,京城里怎么样了呢。 “那紫禁城里的宣统爷有何打算,总不能眼看着大清国就这么完了吧。” 四爷还想知道京城里的事,报摊老板翻翻眼珠:“这可真不知道,报上没说,我也不敢乱讲。反正啊,我这卖一天报纸,都赚不上五十个大子儿,大清朝倒了就倒了,换个皇上再次也比这个强。” 乌四爷强压心头怒火,五分钟前这人要敢这么说话,立马喊巡街的逮他,这叫犯上作乱。 当下就装没听见,看来宣统也挺不了几天了。 离开报纸摊,四爷叫车回北市场。 进了酒铺子顿感与往日不同,今天他才察觉,敢情他一进屋,屋里的人先是停下声音,而后重起话题,刚才聊的那些都不聊了。不用问,都是背着他的话呀。 四爷坐在自己那张桌边,崔老板过来送酒。四爷低声道:“把铺子关了,我有话跟你说。” 崔老板应了一声,又高声道:“小店今天盘酒账,现在就得关门,各位得罪了,明日请早。” 酒客们最恨半道逐客的,正喝兴头上。但看见四爷铁青着脸,知道这是四爷的主意,也都不敢说什么,唏哩呼噜的都走了。 崔老板关好店门,回身问道:“四爷有事?”
尤仲文府上热闹非凡,衙门里的事可就没人管了。 尤大人和龚师爷不理公务,都那折腾财物呢。这事惊动了一个人,谁呀,奉天衙门的三班捕头郎桐。 郎桐至从上次抓捕洪熙,到现在就没干过一件正事。尤大人和龚师爷没有指派差事,郎捕头决不会没事找事,自己出去立功。 混衙门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活儿干多了容易被挑毛病,给大老爷留话把可不是好事。 郎桐闲着的时候就出城去北市场,在聚宾楼里喝酒打发时间。北市场这片有俩地头蛇是郎捕头的兄弟,一个是孔祖仁,一个是蒜瓣。 这哥俩虽说都是捞偏门的,但行当不同。孔祖仁专门放高利贷,捎带脚卖点云土。那蒜瓣更狠,主营拐卖妇女,外带放鸽子、仙人跳。 偏门当中这些买卖最赚钱,那位说了,开赌场、妓院不是更赚钱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赌场、妓院挑费也大。又得有场地,又得雇伙计,还得有官府做靠山。 这样的买卖都得有帐,官府的人不定时来看,记错一笔就是毛病,跟官府分账的事你敢记黑帐,找倒霉呢。 所以呀,这哥俩的买卖不用店铺,不用幌子,找几个兄弟就能干,只要心毒手黑就成。 这一天郎桐还是没事做,早上去衙门里瞧了一眼,尤知府和师爷都没来,知道今天又闲了。 告诉守门的差人自己去北市场看看,转身就走了。 到了聚宾楼,那俩兄弟早就到了,正等着郎桐呢。 哥俩起身恭迎郎捕头,待郎桐落坐,那二人才坐下。 郎桐没喝酒,点了根烟,也不说话。 蒜瓣看看孔祖仁,又对郎桐道:“大哥,听南边过来的人说,革命党闹大发了,一大半总督、巡抚都反了。咱们关外还没动静,您看咱们的买卖还要不要接着干了。” 蒜瓣就这点出息,朝廷都要没了,他还惦记自己那点事。孔祖仁白了蒜瓣一眼:“大哥,看时局朝廷恐怕扛不住,真有那一天的时候,您会不会有麻烦,我看您还是早做打算,到时候也好全身而退。” 还是孔祖仁会说话,其实蒜瓣的意思是说大清朝一倒,郎桐这捕头可能就干不成了,如此一来在奉天城里没了后台,哥俩捞偏门的生意就没法子接着做,这才是革命党造反对他们的影响。 话是这么个话,蒜瓣可不敢明说。孔祖仁的话里外里是替郎桐着想,倒是也算把自己的事问了。 郎桐明白这俩人的心思,他自己也没想清楚将来怎么办。 革命党都是些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帮人要是得了天下,欺男霸女的这些生意恐怕做不下去了。 至于他自己,亲手抓了不少革命党,经他手问斩的也有十几个,跟革命党真可谓不共戴天。 如果关外三省也发电反清,尤仲文可能没有事,但他郎桐必做替罪羊,杀害革命党的罪名只有他顶着了。 “二位,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眼下南方诸省起事,乃星火燎原之态,关外三省难于幸免,你们两个吩咐手下人,把手里的活都停停。 现在是三省总督赵尔巽没发话,他老人家一开口,咱们是生是死便有定数,现在不可妄动,静观其变吧。” 郎捕头文绉绉的讲了一通,那哥俩都觉着郎大哥变了,怎么这么严肃认真,往日里有什么事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今天的话跟没说一样,谁不知道得消停点,谁敢再给自己加罪过,革命党一来可都是不好惹的。 孔祖仁听明白了,但这只是战略,没有详细办法。于是又问:“大哥,这些年我们哥俩都仰仗您护着,革命党要是得了天下只怕对您不利,您该有个打算,留条后路啊。” 郎桐听罢哈哈大笑。 “二位不必替我担心,倘若那革命党得了天下,我郎桐只剩一条活路。” 那哥俩听有后路,来了精神:“大哥是说……” “我只能落草 为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