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文章来源: 挪威的竹林2020-11-17 08:02:31

昨夜入睡困难,脑子里一直在上演着激烈的劝说母亲的场景。我意识到,我的心绪有一次被母亲给绑架了。起因,可能是那天电话要结束的时候,她说,要怎么活啊,这个烂摊子,烦死了。

说起母亲这两个字,别人都会和慈爱,伟大等词联系起来。可是我必须承认,这两个字带给我很多纠结,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我自小跟母亲不亲近。小时候经历过很多事情,她在我心里的印象并不好。比如,她对我考试成绩好很蔑视,习惯挖苦我。我第一次来例假,她不是耐心给我讲解,而是面目狰狞,对我怒目,恨不得当场撕了我的架势,因为我把冬天的棉裤染上一大团血。她更年期的时候会一脚踹开家里的大门,我躲在家里大气不敢出。我大学第一个暑假回家穿了一条蓝色吊带裙里面一个白色带袖T恤,她看我一眼就说,太脏太难看,你给我换了。她对什么都挑剔,无论你做什么,她都要指点一二。从来不说你好,只会说你不对的地方。要是她生活能力很强也就罢了,可偏偏她生活能力很弱,比如从来不知道切菜板生熟分开,家里从来一个板子一把刀。她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 就是哭,我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她摊在沙发上哇哇大哭贼伤心的样子。大事小事吧,我慢慢总是躲着她,生怕招惹她。后来上大学了,离开家很是快乐与自由。

年龄大了,有时候会去想为什么?想她做事说话背后的动机,出发点或者观念。

突然有一天意识到,她从来跟我们讲过她的童年,她跟她娘家人都交情很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往。后来想,也许她童年经历过很多不幸,导致性格有缺陷,她的母亲也没有关心她或者教会她生活的一些技巧。再后来,我更是觉得,根本原因是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被嫌弃,不受待见。

这些,倒也没有影响到我什么,我性格强势,遇到事情也不会找父母商量,自己主意就拿了。

其实,生活在这种“距离产生美”的状态下还是不错的,互不干涉。

前几年,父亲中风,失去部分行动能力,需要有人照顾。母亲一个电话就把我叫了回去,让我顶起来。我跑前跑后,医院里医院外,各种安排。其实开始还是不错的,前几个月有保姆,父亲恢复的也很好。后来,保姆因为自己的生意不做了,而母亲又觉得毫无必要再雇保姆,她承担了日常的照顾。开始不停的牢骚,抱怨,发脾气。说她命运不好,摊上这么多不好的事情。说老头子根本好不了,走路越走越差。说她觉得活着毫无希望,会西斯底里的隔着电话向我怒吼。有一次,恰好在办公室很忙的时候。

那段时间,看她各种发泄,有一种不把我搞回国去不罢休的感觉。我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电话里苦口婆心的劝,还不能语言激烈,要极尽温柔,放下电话天天琢磨想办法。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看到镜子里的我,头发白了一半多,眼角很多皱纹出来了,活脱脱大半年老了7,8岁。我开始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我开始冷静的思考我有什么,没有什么,他们需要什么,他们想要什么,我们之间的冲突和差距在哪里,目前的情况下有哪些解决方法。

后来,我有意识的对母亲强硬,时刻提醒自己冷静,不要被她的负面情绪带走。我也有理有据的给她分析我的条件 和不足,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有哪些我在目前的条件下做不到。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努力做好。

同时也开始尝试把自己从这些场景中抽离出来,仔细的观察母亲的言行举止。

考虑自己的对策和劝说之道。有时候很是纠结痛苦。她根本不听我的,只要有一点对生活

的掌控,她也要牢牢地抓在手里,非常强硬。另一方面,我给出的很多建议,生活上的安排,因为理念的差异都被否了,而事后证明我很多时候是对的。但她从来不反省这些。这些巨大的差异,横在这里,我们说啊说,却从来达不成协议。那种感觉,像是,一个人掉进坑里了,哇哇大哭伸手要帮忙,我伸手去拉,可她突然又往坑里缩了缩。

我看不明白,也很是头疼。

或许是我对她要求太高,她根本做不到。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她?只是我从来没有认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