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悲壮人生,传奇人物张郎郎
文章来源: 帕格尼尼2019-07-27 06:36:32

张郎郎,1943年出生于延安,父亲任陕甘宁边区美术家协会主席,母亲曾任周恩来秘书。他是在“马背摇篮”里长大,名副其实、根红苗正的“红二代”。他在回忆录中记述从延安过黄河,在行军的马背上,“姐姐和我分别坐在两旁的筐里,哪怕是出了天大的状况,我都能酣然入睡。”

他跟着一路打仗的部队进了北京,在“育才”、“一零一”、“四中”这样干部子弟成堆的学校上学。心里揣着“世界归根结底是你们的”的雄心大志,在母亲的支持下,他带头和几个干部子弟成立了一个文艺沙龙,起名叫“太阳纵队”。张郎郎宣读了太阳纵队的章程:“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可以称道的文学作品,我们要给文坛注入新的生气,要振兴中华民族文化。”

那是60年代初,全国都处于饥饿状态,谁有心思去振兴中华民族文化?只有这些自命不凡、衣食无缺的干部子弟没事在一起吟诗作画,追求艺术的自由。张郎郎回忆说:“那时候我们太阳纵队不是一个政治组织。秘密写诗,只是怕别人破坏我们的游戏。我们既不是革命,也不是反革命,只是不革命而已。”

“不革命”已经给太阳纵队罩上了一层阴影。当局也盯上他们了,内部文件把他们定性为“资产阶级文艺青年”。眼看文化革命就要开始了,一个外国人的介入更注定了太阳纵队的命运,特别是张郎郎的噩运。

这个人是法国人,在北大留学,中文名字叫郭汉博。他和张郎郎认识以后,给张郎郎转录了披头士的录音带。那时候还没有盒带,都是大盘带。张郎郎并不知道天下还有一种音乐叫“摇滚乐”,第一次听到这种音乐他就兴奋了,惊叹“歌还有这种唱法!”。他硬着头皮模仿、跟唱、陶醉,成了中国大陆第一个披头士粉丝。

太阳纵队的一个成员的亲戚从海外带来一台录音机,用八节一号电池。于是有一天,天骄之子们荡漾在颐和园昆明湖上,随着披头士的录音纵情高歌。租船的工人听到他们唱歌,好奇地问他们唱的是什么歌,他们说是阿尔巴尼亚革命歌曲。后来张郎郎入狱,死刑判决书上就有一条是“在公共场所播放反动音乐”。

张郎郎入狱是一句话惹的祸。他常常散布领导人的小道消息,说过“江青和毛主席结婚时组织不同意”。江青气急败坏,抓了上百人,要查明是谁说的,最后焦点落在了张郎郎身上。抓捕张郎郎的通缉令贴满京城,害得他跟着女友逃离北京。他们跑到杭州附近的一个小农村,以为可以躲过浩劫,没想到女友一封家信暴露了隐藏地点。张郎郎以“恶毒攻击中央首长”“里通外国”“阴谋叛国”罪锒铛入狱,被投入死刑号。当时的法律规定,有3条造谣攻击中央领导的言论就是死刑,公安局给张郎郎头上扣了一百多条,按张郎郎的说法,“够枪毙几十次了。”

张郎郎10年的监狱生活令人唏嘘,手铐脚镣,审讯拷打,每天与死亡为伴;狱中恋情,传递情书,相互支持安慰,一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被拉出去枪毙…他在很多书中都记述了狱中生活。其中最令人胆战心惊、欲哭无泪的经历是与遇罗克的友情,目睹遇罗克被枪毙,周恩来一个紧急批条“留下活口”四个字,张郎郎就没跪在枪口前…

1976年四人帮被打倒,第二年张郎郎走出牢房,结束了10年的囚禁生活。母亲和哥哥在监狱外面接他,没有眼泪,没有安慰。父亲在家里等候,见到儿子就说了一句话,“郎郎回来了”,没有拥抱,没有鼓励。

出狱两年后,张郎郎就离开了中国,理由很简单:公安部门拒绝销毁他的审讯记录,声称他的案子属于“证据不足”,不是冤假错案,不能判决无罪,不能平反。为了自身安全,趁国门大开,张郎郎远走高飞了。

张郎郎在海外漂流,给了我认识他的机会。他话语不多,说被关了10年,变得不会说正常人话了。有时聊天还显得有些拘谨,总是不断习惯性地用手扶一下眼镜。他经常受到海外民间组织邀请,举办讲座和研讨会。他出版了不少书,最近几年又不断写文章,详细回忆过去那段精彩悲壮的生活。空闲时间喜欢去旅游,还潜心作画,风格很像毕加索。他入了美国籍,大部分时间住在美国,中国、香港和日本也有他落脚的地方。很长时间大陆当局对他还是耿耿于怀,总是刁难他,申请签证阻力重重。

除了摇滚乐外,张郎郎也喜欢古典音乐,那时常去太阳纵队一个成员家里听唱片。所以后来还喜欢收集黑胶唱片,跟我的嗜好一样。我们一起淘过黑胶,一起听黑胶。北京音乐沙龙有一帮“哥们”也玩黑胶,苦于搞不到货。张郎郎曾跟我商量要做点黑胶生意,我同意托他把我大批“多余物资”运回北京。后来由于各种原因这盘菜就凉了。

去年请他到家里,我们一起听披头士。张郎郎对披头士乐队的四名成员和歌曲如数家珍。不过他承认,他熟悉的曲子大多数是1966年以前的,以后的歌就没有那么熟了,原因就不用说了。他最喜欢的歌之一是《昨天》。我拿起琴给他拉了一遍,还送了他两张披头士唱片,也算是表达我对他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