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打电话给地球那端的老妈， 她讲话的内容几十年都不变：首先抱怨我爸，在家里帮不上忙，固执，脾气大；然后列数三餐吃啥了，什么东西贵了；最后是亲戚八卦。最近她以无比羡慕的口气谈起我大姨，她的大妹妹。他们两家住得很近。我大姨夫每天勤快地洗衣做饭收拾家里；老夫妻两一起出门逛街打麻将，收拾个菜地，其乐融融。我妈羡慕地说：你大姨好福气，老公啥都干了，她就坐着搓麻将，睡午觉。我不禁要提醒一下老妈：你忘了以前大姨家的事？那些事要摊到你头上，你会像大姨那样不急不躁的慢脾气，没准被气死了也有可能呢。

说说我大姨的婚姻吧。我大姨是三姐妹里最漂亮的，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安静内向。我大姨夫长相很一般，个子也不高，家境也一般，但是架不住嘴巴比蜜甜呀，所以到哪里都很受欢迎。不知道怎么他在工厂门前一大波下班女工群里看上了我大姨，然后每天下班时都守着去搭讪。具体过程不知，几个月后我大姨怀孕了，然后他家上门提亲。老父亲气得很，但是没办法就让他们结婚了。此后几十年，大姨夫总有勾搭外面女人的消息，有说是邻居的小媳妇，又说是工厂的新学徒。我从没见我姨妈生气急躁，她总是不急不慢过她的日子：上班照顾儿子管钱。最荒唐一次，大姨夫把外面一个大闺女的肚子搞大了，手里没钱让姑娘打胎，只好回家找老婆要钱。我大姨气得回娘家哭诉了一番。最后也是给钱打发了那个姑娘。我大姨姨父接着过他们的日子。我真替那个姑娘不值：一个老男人，没钱没貌，就有个嘴甜，很多年轻姑娘从小缺爱，很容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勾引了。我姨夫后来自己创业，好多年都没起色。每年大年夜小年夜去他家，姨父都出去躲债，家门口甚至门内坐着几个陌生人来讨债。我姨妈不慌不忙，该干啥就干啥。人家问起她老公，她温和地说他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了，请人家过几天再来。这样地日子大概过了有十年，然后我姨妈45 岁退休，去丈夫的小厂帮忙：主要是管钱，在各方面降低费用，硬是省出了盈利，便富裕起来。后来唯一的儿子到北京上大学结婚，老两口给儿子买房带孩子。孙女大了以后，就回老家过其乐融融的生活了。

我妈也羡慕我小姨妈。我小姨五官没有大姨标致，但胜在身材高挑。她20出头在县城商场当售货员的时候，经常有小伙子去那里搭讪。谈婚论嫁的时候，她目标很明确：对对方的身高长相家境收入都有很明确的要求。我对小姨很佩服的一点是她在任何时候都拎得清她的利益，从来没见她有什么感情失态的时候。人情世故很精通，对有钱有势的人很会巴结，结交了一个很大的关系网，在消息资源上互利。所以一个高中毕业生，从售货员做起，最后到电视台人事部的头，退休前把闺女送到台里有个轻松的铁饭碗。家里她不做饭，家务做得不多，但是轮到要出门办事她最得力，跟公婆小姑们都相处很好。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丈夫50多岁去世了。她很悲伤，不过有闺女有小外孙，还照顾公婆。自己上了老年大学，学跳舞书法，过得挺充实。到她60岁的时候，她再婚了， 没有嫁个糟老头，而是个同龄的身体长相财务都算优质的男人。新丈夫爱摄影，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旅游，小姨在照片视频里还是身材姣好容貌比同龄人年轻。这个婚姻里，小姨又是不做饭的， 一辈子保持纤纤十指， 真是很有能耐的。 她会夸人，让他人心甘情愿給她做。我想小姨结婚，一是选得好人，二是情绪稳定很会经营关系。做家务吃苦啥的，她很早就知道怎样避免。

我妈呢，跟她两妹妹很不一样。她很听话。当年找对象，她老妈看上对方新盖的瓦房，对方独子，长得不错，就决定是他了。结果进门后发现新瓦房是欠了一屁股债盖出来的。她老大，很有责任感；聪明能干，家里家外什么都操心。但是人很轴，是啥就是啥，不会转弯，不懂妥协。一辈子又想依赖老公，又嫌弃老公啥都干不好。人确实比老公聪明，但是做决定又倾向于听老公的，然后结果不好了就抱怨，如此反复循坏。几十年就听她抱怨我爸怎么不会做家务，不会出门应酬，不会挣钱，总之一无是处。我一直想他们怎么不离婚呢？而且虽然抱怨，我妈又无微不至照料着我爸的生活：穿衣吃饭看病，无比尽心。想来这是她的身份和家，而且有个人在那里总比一个人强吧。

我母亲三个姐妹的婚姻，还是很有意思的。我大姨小姨，晚年都有美满婚姻，但我知道这不是白白得来的。反而最聪明最勤劳最有责任感的老妈，婚姻没有两个妹妹的好。勤快人干活很好，处理婚姻这种复杂关系的，需要很多软素质：情绪稳定拎得清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