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象牙(6)
文章来源: 应帆2018-10-17 14:26:14

                                   六

    接着两人看了会儿电视,又翻昨天买的《世界日报》看。小瓷看那娱乐版面,看得津津有味,还要读给楚樵听。“你看,这个刘嘉玲四十老几了吧?怎么还准备怀孕呢?可能吗?”楚樵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小瓷就又说其他的花边新闻,说某某明星夫妻闹离婚,男方忽然对儿子是否亲生产生怀疑、目前正在等待亲子鉴定的结果呢。

    楚樵听得心烦,一时站起来道:“你不如再上网古狗古狗怀孕必读之类的吧,别尽看这些小道消息花边新闻了。对了,你衣服洗了嘛?我去做午饭吧。”

    小瓷喜出望外,转头看他,笑道:“今天这么好,做了早饭,还要做午饭?”

    然后似乎害怕楚樵改变主意,小瓷忙站起来跟着他到厨房,把围裙给他系上。

    楚樵就淘米煮饭,又把昨天买的鱼拿出来解冻,切好了豆腐块,准备弄个豆腐鱼汤。饭也上锅了,鱼也下水了,楚樵又洗葱剥蒜,把韭菜、豆芽、蘑菇什么的拿出来清洗。

    小瓷中途进来看他,夸张地拿手在鼻子底下扇来扇去道:“真是地地道道的鱼米之‘香’啊!”

    楚樵自笑起来,得意想道:“我可是可以做个很合格的老公的!”

    下午两人又出去看了一场电影,算是补周六晚上的。回到住处,楚樵就开始整理东西,把他的衣服和书往背包里放。小瓷在体重计上量体重,然后痛心疾首地叫起来:“天啦!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又长了一磅肉啊!我在为这个大吃大喝的周末付出代价了!”

    楚樵一时口急,就笑道:“得,不定是‘婴儿肥’吧?”

    小瓷乜他一眼,兀自道:“今儿这晚饭是不敢吃了。我得去健身房跑步去,非把这一磅肉跑下来才行!”

    楚樵笑道:“你都说不定‘有了’,怎么还能再跑步?”

    小瓷道:“我又不是傻子。不过走几步热热身而已,回头主要是上瑜伽课。”

    楚樵本不要小瓷送他,小瓷却坚持跟他一起出门了。在电梯里,她扬了扬手里的地铁月票卡,笑道:“这一下又省你两块多钱呢!”

    路上经过一个学校操场,不少年轻的父母推着婴儿车在那里谈笑风生。小瓷忍不住停下来,跟人家小孩挤眉弄眼,回头又说:“小孩子真可爱!”

    楚樵就道:“你选择性近视啊,没听那边那个哭得震山响的?”

    小瓷拉他胳膊的手用力掐他一下,楚樵就龇牙裂嘴道:“你干嘛啊你?昨天夜里虐待得还不够啊?”小瓷脸红而笑,却又掐他一下。

    到了地铁站,小瓷嘱咐道:“你上了车,到了家,都给我打个电话吧。我回头再做一次测试,尽快告诉你结果。”

    楚樵拍了拍她瘦弱的胳膊,道:“你别不吃晚饭,啊?咱们做的菜足够你吃一星期的了。另外,你去健身馆,多注意点啊,就像你说的,慢慢走几步,也就是了。”

    小瓷摇头晃脑似应非应的。等到楚樵已在栏杆那边,她又欠着身子,在他脸上轻轻一啄,然后转身离开去健身馆。

    楚樵下去等车。一走到底层站台,就感觉一股纽约地铁特有的味道迎面扑来,在那难闻的气味中,他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觉出一种奇特的新鲜感。一辆地铁很快轰隆隆地驶进了站。

    等他到了中国城,又是一大帮子人在等车,等着去波士顿,等着去他们生命中的一个老地方或者新去处。楚樵四处转转,发现这街上居然有座寺庙,名字赫然就叫“大乘寺”。他不觉信步走进去瞧瞧。寺庙里面虽然不热闹,但也不冷清,时不时见善男信女进出,又见不少人磕头、烧香、祷告。楚樵倒暗暗心惊,想不到纽约这现代化城市里倒还藏着这样的地方,一时想起“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话,竟有些心乱,又担心开车时间快到,也不及细看,就退了出来。

    上车前,楚樵给小瓷打了个电话。她正在跑步机上“走路”,答电话却依然是上气不接下气。楚樵挂了电话,忽然想那个健身馆里会不会有很多男人,很多白人男子?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看见两三个白人男子混在人群里,又想起前不久的事情。那次小瓷来波士顿,他开车去接。小瓷下车时,跟那个意日混血的美国音乐人聊得花枝招展的,当时心里倒是一阵醋醋的。这么想着,他不由又把人群里的几个假想敌打量了一番。

    客车准时离开曼哈顿。这次楚樵边上坐了个中国女人,两人不久就聊了起来。女人说她在波士顿的一个高科技企业做事,周末来纽约看一个朋友。

    女人滔滔不绝道:“我真的很喜欢纽约!吃得好,玩得好,热闹,像中国。我太嫉妒我的朋友了。其实三年前我也有机会来纽约上班的,最终还是选择了我现在的公司。”

    楚樵就问她:“那为什么没选择纽约呢?”

    女人道:“怎么说呢?也许因为我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吧,那时总觉得纽约那么大,那么繁华,我能handle得了嘛?再说了,波士顿也很漂亮,很nice,我也挺喜欢在那边读书工作的。也许就是人家说的这山望着那山高吧,邻居的草坪总比自家的绿……”

    楚樵不由仔细看她一眼,倒是清秀周正的女孩,也不那么俗气。他倒是被她的谦卑感动。这份谦卑,甚至谦虚,在逐渐美国化的小瓷等女孩身上是越来越少见了;在小瓷的眼里,这个世界是她们的,一切都是在等待着她们去征服和攫取的,遗憾的是她们的机会还不够多,来美国也不够早……

    他打断思路,笑道:“你真会说话,我也一直这么想的,模模糊糊的感觉,可是从来没表达出来过,尤其是用中文。”

    女人脸色微微一红,笑问道:“那你来纽约干嘛的呢?”

    楚樵道:“跟你一样,也来看一个朋友。对了,我叫谢楚樵,‘谢谢’ 的谢,湖北湖南的那个楚,‘渔读耕樵’的樵。”

    女人几乎惊呼道:“你的名字好好听啊,还很诗意呢!我叫戴露,‘穿衣服戴帽子’的那个戴,‘露水’的露。我的朋友都叫我‘带路’ ,就搞我的笑!我的英文名字叫露西,Lucy。”

    楚樵一时奉承道:“露到露西,好自然,好聪明啊!”

    他伸出手去,和戴露握了握。

    风华运输公司的大客车载着这满满的一车人,慢慢地驶入高速公路的入口处,然后逐渐加速,逐渐汇入来往不绝的车流,向着波士顿,向着越来越浓的、无边的暮色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