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少年
文章来源: 胡马克2017-09-17 09: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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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吧,少年

记不太清楚了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比周围的人跑得快,肯定是在上小学以后,因为学龄前儿时的记忆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没有和奔跑有关的,倒是其中有些比较有趣的事儿,比如,曾经很发愁从钟表上看时间,指针一圈一圈地不停地转,怎么知道是今天的几点钟,而不是昨天或明天的几点钟呢?再比如,看到大人们很珍惜香油,做饭菜只倒一点点,便觉得香油一定很好喝,趁人不注意,偷喝了一口,没什么好味道呀?又比如,为什么好多大人们都抽烟呢?抽一口,好呛啊。我觉得这都是四岁以前的事儿,因为我五岁上幼儿园了,幼儿园很好,每个星期六有牛奶喝,一人一杯,所以星期六是一定要去幼儿园的;幼儿园里全铺木地板,好处就是老师随时可以把小盆友按在地上教育一番。

上了小学,每天早晨上课前学生要在操场上跑步,高年级的或低年级的,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混在一起在操场绕圈子,自觉或不自觉的,有了小范围的竞争,渐渐地我觉得我越跑越快了。等到上了二年级,学校开运动会,忘记了什么原因,我报名四百米和八百米,竟然拿了两个第一!再加上学习也不错,班主任老师就让我当班长兼体育委员,从此一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是身兼这两职(没有普选,纯粹老师任命啦)。学校运动会的男子四百米和八百米冠军从此也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一直到初中毕业都是这样。

二年级的时候还有件事儿值得一提,音乐老师选才学乐器,我被选中学习吹笛子,学了一个礼拜,吹得我头晕气短,就放弃了,要不然现在很可能是金笛子一支,估计也没吉他弹唱这回事儿了。

小学五年级是比较有趣的一年,因为学校开始分快慢班,我被分到了快班。体育依然我是老大,可学习不然,每个班的尖子生聚在一起,都很厉害。其中有个同学很牛,后来高中时省里物理和化学竞赛都是前三名,不需要参加高考,中科大保送,专业随他挑。在快班那时候大约我们有五六个同学互相竞争,小学五年级的课程没什么难度,只能在数学上做文章,今天这个说二元一次方程组要怎么解,明天那个谈一元二次方程有几个根。记得我平生订的第一份杂志,就是在小学五年级时订的《数学通讯》。那时候小学作业少,一会儿就写完了,吃完晚饭我就去职工夜校听初中数学课,上夜校的都是成人职工,上了一天班,不是累的打瞌睡,就是聊天儿,老师出的题大家也不会,就问我怎么做,只见一帮大人围着一个孩子答疑,很搞笑。第二天上学时再把夜校学到的东西跟那几个同学交流,很是高兴。现在这几位同学都天各一方了,我想大家都还记得小学五年级的那段时光吧。

小学升初中(现在国内叫小升初)可以考市属重点学校,我,居然,没考上!我们班一多半的同学都考上了。我的数学老师不相信,亲自跑到教委给我查分,结果就是分不够,大概是我考试的时候脑子严重进水了。于是我就读一所普通中学的初中。我不知道如果我去那所市重点初中怎么样,但是我很喜欢我上的这所普通中学,同学都是原来小学的,大部分学习好的同学都走了,剩下的几乎都是爱玩的和调皮捣蛋的了,teenager 男孩子喜欢的学校生活开始了。我开始踢足球,进了校足球队,刚进球队练得好苦哇,脚趾踢出血,和球袜粘在一起,训练完都脱不下来啊,我这一点儿足球基本功就是那会儿练就的。我开始打篮球,打得不多,算是启蒙吧(高中转为打篮球居多,原因后叙)。我也开始打架了,第一次抄板儿砖就是在初中。其实我打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小学,在邻居的孩子们群里我是头儿,出了事儿我得罩着大伙儿,记得有一次一个小弟被人欺负了,哭着回来了,我一见勃然大怒,tnnd,竟敢欺负我的人,走,带我去找回去,结果,过了一会儿,我也哭着回来了。

仍然是班长兼体育委员,校运会的四百米八百米两项冠军依然毫无悬念地拿着,学习也没有耽误。我父亲是在教育系统任职,学校的好多老师都认识,如果不好好学,老师会告状的。我很幸运,在这个普通中学遇到了非常好的数理化和英语老师。我的数学老师张建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性子有些急的年青女老师,从她口中,我生活中第一次听到了那所全国最著名的理工科大学的名字,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知道了北京有这么一所好大学,后来,那所大学成了我的母校。刚开始张老师对学生比较耐心,可是班里同学都不太喜欢听讲,课堂上乱哄哄的,张老师就放弃了管教课堂纪律,讲课很快,只要那几个听课的同学听懂了就行了,这对其他同学可能不好,但我从她那里学到很多知识;我的化学老师是个老教师,更是管不了学生,上她的课就跟放羊一样。她更是管不了课堂纪律,只是盯着我讲课,我也只好盯着她听,不敢干其他事儿,以至于我化学成绩好得一塌糊涂,如果考试没得一百分,老师就问我怎么回事儿;我的物理老师陈琳也很好,记得有一次上午第四节下课后,我们几个同学还要她把实验再演示一遍,她很耐心的又做了一遍,差点儿把她的手弄伤;我的英语老师邵老师是个漂亮姑娘,神了,从初中到大学,我的英语老师都很年轻漂亮,这可能就是我英语好的原因。我觉得最受益匪浅的是邵老师教的英语音标学习,这对以后英语正确发音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当时英语学习挺好的,邵老师就让我替她批英语作业,嘿嘿,我从初二就做TA(teaching assistant),以至于后来到了加国的大学里做TA时,也觉得没什么新鲜的。说起在加拿大的大学做TA,还是挺有挑战的,记得读书兼做TA那几年,差不多每周都有六节tutorial 课要讲,每节课一个小时,先review一下lecture讲的内容,然后就讲例题,除了tutorials,每周还有六节实验课要带,有时教授有事儿,还替教授讲lecture。不论是tutorial还是lecture,在讲台上给五六十个本科生上课,这段经历对英语口语是极大促进。

初中三年很快就跑过去了,开始升高中,现在国内叫中考。当时普通中学的学生可以考省重点中学,这次我考上了,进了省里名校。可能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和一堆学生奖状的原因吧,老师又让我当班长兼体育委员。学习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我的数学老师不太喜欢我,其实没什么,我只不过是不在他看中的几个同学中。这反而对我有些激励,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直到高考前我听隔壁班的同学说,我的数学老师在隔壁班的数学课上表扬我数学学得好。

学校运动会历来是学生最喜欢的活动,尤其是高中学生正值青春期,我开始感觉到并享受作为运动明星而吸引的目光。因为是体育委员,开运动会前报项目,我请同学们先选,结果给我剩下了两百米和四百米两个项目。四百米我强项,二百米第一次跑,结果又是双料冠军,从高一开始,我正式从中长跑转为短跑。在高中的三年,每年都代表学校参加市中学生运动会,参加一百米和二百米两个项目,每次几乎都是一轮游,大多数时候也是进不了复赛,更别说决赛了,真正感觉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后来才明白,任何体育项目,尤其是短跑,力量训练必不可缺,我在高中时百米成绩十二秒八,后来证明这就是因为力量不行,通俗地说,就是缺肉啊。二百米的成绩相对好一些,对于业余选手来说,二百米比赛是速度与耐力(后五十米的冲刺)的结合,我有四百米速度和耐力的底子,二百米对我比较适合,是我的真正的强项,高三那年的校运会还平了学校二百米记录。

除了短跑,我还喜欢足球和篮球。由于在初中时打下的基础,高中开始时还踢足球挺多,打篮球少些,直到高二刚开学跟外校的一场比赛。因为我跑的快,所以踢前锋,在那场比赛中,我利用速度突破,对方后卫被我甩到身后的一刹那,那哥们伸脚把我绊倒了,由于速度快我没有保护好自己,肘关节摔断了。同学们把我送到了球场附近的市中心医院,一个年青的男医生看了我肘关节的X光片,给我打上石膏就OK了。幸运之神总是伴随着我,我和同学们刚要从医院走时,一个隔壁班的叫孙军的同学说,“再等一下,我把x光片带回家让我妈妈看一下”。孙军的妈妈是市中心医院骨科主任,那天休息。不多时,孙妈妈来了,说这是肘关节肱骨骨折,仅仅打上石膏治疗,以后关节就废了,必须马上手术。孙妈妈把我带回给骨科当天的医生。我进了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整个胳膊麻醉后,手术医生第一刀切下去,我就喊痛,多么奇葩的麻醉师啊。医生只好临时往我肘部打麻药,局部麻醉,等我再喊痛时,再打一针,就这样一针一针地一边打麻药一边把手术做完了,两根钢钉也钉进了我的肘关节(过了一个月又做手术把钢钉取出来)。等我出了手术室,我父亲已经赶到医院,在手术室外面等我,陪同护士用担架车推我去病房,同学们就都走了。令我感动的是,手术前需要交押金,都是同学们你一块他两块地凑出来的,一大堆零钞交了押金,后来父亲和我先后问同学们,想退还,但谁也不说,至今我不知道究竟是有谁给我凑的钱,至今也没能把钱还给同学们。

从那场足球赛后,我踢球少了一些,当然,有比赛还是要踢的。打篮球慢慢地多了,其实,体育运动没有不受伤的,打篮球最容易受伤的是踝关节,就是崴脚,记得有一次打球右脚踝关节扭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一个月右脚不能走路,上下楼都是左腿单腿跳。篮球慢慢地成了我最爱的运动之一,一直到现在还在打球。工作以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周五下班后,打车直奔附近的大学打篮球;出差住酒店,都喜欢住在所到城市的大学旁边,这样就可以到校园操场上跟学生们蹭一场篮球。刚开始在球场上还同学同学的互相喊,过了好几年,再去打球人家就问,你是博士生吗?再过好几年,听人家要喊我老师,我就落荒而逃了,哈哈。

高三的最后就是考大学了,那会儿全社会对高考还不像现在这样重视。同学们依旧是下了课在操场上玩到天黑,老师到操场上去抓我们,就跟老师玩捉迷藏。我报志愿时还有件有趣儿的事儿。我们高考那年是先报志愿,后参加高考。所以报志愿很重要,看你自己怎么给自己定位了,然后看你的高考成绩够不够你事先所报大学的录取线。我们班的前几名都被老师忽悠的飘飘然,某交大和某科技大的保送名额,爱给谁给谁,都盯着top two呢。报志愿的前一天,老爸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要我学医,报北京医科大学。虽心有不甘,但老爸发话,那就学医呗,于是乎,填表。第二天交表,老师一看就急了,“说好的报QH大学的,怎么改了?我再给你张表,重新填。” 得,正和我意,又改回来了。现在看来学医也不错,我坚信我会是一个好医生,不过会不会出国就不一定了。考前自己看考场,考试时自己骑自行车去考场,高考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

九月来临,我来到了帝都这所令人向往的理工科大学。每个人的大学生涯都是自己生活中最绚丽的一笔,都值得静下心来认真地用文字再现这幅美丽的画卷。说实话,这幅画卷包含的内容太多了,我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自己的文笔还没到那个水平去描绘它。不过,既然这段流水账的题目叫做“奔跑吧,少年”,我就把和跑步有关的事情,简单记叙一下。

刚进大学,一切都是新奇的,激动人心的。对于我来说,新生运动会就是其一。我参加的项目还是一百米和二百米。自从改为短跑后,我逐渐爱上了这个项目。由于比赛是在十几秒,二十几秒就完成,从起跑,途中跑,到冲刺,每个环节都很重要。因而比赛的强度,紧张度,和刺激性非常大。在比赛的当天,在走向运动场的路上,心里很紧张,有一些期盼,又有些害怕比赛来临。热身准备活动,检录处检录,带进场地,安装起跑器,听发令枪,起跑,途中,冲刺,撞线。在马刀舞曲急促的旋律中,我百米决赛获得第二,拿第一的是建筑系的小赵,得第三名的是土木系的,也姓胡,巧的是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而且读音非常相似,运动会后我们三人一同入选了校短跑队。我很惊讶我的成绩,十一秒八,足足比高中成绩提高了一秒,找不出其他原因,只能是因为年龄长了一岁,身体力量增强了。后来在校短跑队训练,有伙食补助,学校又专门配备了运动员食堂,我的最好成绩,百米达到十一秒二,二百米达到了二十二秒五。大家可能对这个成绩没有概念,这样说吧,我高中时的成绩,就是一个体育爱好者的成绩,不值一提的;而大学的最好成绩,可以说是一个业余的短跑选手了。

在学校开运动会还有两个小插曲。有一年我妈出差路过帝都,就告诉我接站。等到那天,在火车站站台上有两个学生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接胡(马克)的母亲”。我妈看到,吓了一跳,连忙问“我儿子怎么了?怎么没来接我呢?”,两个同学说“阿姨别担心,我们学校正开运动会,您儿子是主力,参加比赛,系里面特意派我俩来接您”。待遇不错,虚惊一场。还有一次,上大三那年,帝都各高校为提高大运会成绩,纷纷邀请体院的专业运动员来读双学位,我校也未能免俗。人家来挂名读双学位都奔着热门专业去了,例如无线电和计算机等等,俺们系没人来。等到那年校运会4x100米接力的时候,我在我们系肯定是最后一棒,和其他几个系的最后一棒上跑道,我一脱外套,运动背心上胸前两个大字“QH”,人家那几位一脱外套,胸前也是两个大字,“中国”,靠,国家集训队的,怎么跑得赢?最让人绝望的是跳高比赛,通常校运会冠军也就是跳过一米九多,接近两米,那届校运会跳高比赛等其他选手都跳完了,最后一位大神出场,长衣长裤外面还套一件毛背心,横杆直接升到两米二十,一次过,得,还是国家队的。不过这样的校运会只有一届而已,估计后来是教委干预,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奇葩的事儿了。

在校队训练的很苦,周一到周四,每天下午四点半,运动员进行曲在校园里响起,我准时来到西大操场,开始训练。正是通过这样的训练,使我从一个野战军变成了一个正规军。大学的时光也飞逝而去了。

奔跑吧,少年,幼小的身形,一点点的长高,跑进了他的大学;从大学里跑出来的,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在他的前面远方,有艰难和坎坷,鲜花和希望,他仍然要不停地跑下去。只是,校园里那白色线条勾画出的长长弯弯的椭圆形的跑道,已经永远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多年以后,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在一个枫叶金黄的傍晚,一个中年人偶然路过一所学校的运动场,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踏上跑道,四周是那样安静。没有了屏注呼吸的人群注视的目光,没有了宁静中聆听到的一声发令枪响,沒有了起跑器强劲有力的助推,没有了钉鞋迅速抓地的坚实,没有了全身肌肉从聚集的紧张到瞬间的爆发,没有了终点撞线时耳边响起的欢呼。。。但是,二十年了,重新踏上跑道,再见你,依然是,那种心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