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了,浪迹在钢筋水泥森林里的日子
文章来源: 思韵如蓝2023-03-21 13:48:47

公司终于官宣了:请员工在一个月之内,选定一天去办公室,把个人物件全部清空。从今以后,愿意在办公室工作的员工将配给固定办公空间;选择hybrid工作模式的员工,如果想去办公室,需要事先上网登记,预订临时办公桌。

预订去办公室?谢了,谢了,我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辗转流浪了近三十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依之地”。如果不是时不时地喝上一碗自己给自己熬制的心灵鸡汤来补充补充正能量,我都不肯定自己能够支撑到今天。
 
我没有像所有人一样去诅咒新冠病毒,尽管我坚决支持对病毒溯源进行彻查,尽管我因为病毒怒骂了好多阶层的人类群体好多次,但我不骂病毒。一来这病毒真像个照妖镜,三年多带着我如同行走在历史画卷一般地见识了大千世界;二来这细微到眼不能见的活物,竟然成了从此改变我旧有生活方式的契机,让我暗暗苦祷数十载的求变,一朝成真。
 
如果不出意外,余生的我不用再四季更迭地进出奔波在任何光鲜的办公大楼去谋生活了。我回忆了一下,在网上把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办公楼的图片收集起来,留给自己做个纪念。从两个月到半年的临时员工,到八年的IT,二十年的金融;从抬头仰脖心气满满到无感无奈心累体乏,我在这些地方消磨掉了一个人最有精气神的生命年华。当然,也不能没有良心,我也终于收获了一份如今每天醒来都觉得现实比梦境更好的生活。
 
      
      
      
      
 
我看着位居Scarborough的办公楼,回想自己当年为了节省公交费用,无论骄阳风雪,都坚持步行穿梭在工作和Markham的住处之间,让同事惊讶不已的情形;看着North York的办公楼,回想着是这份工作促使我和妹妹在周边的黄金地带买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家;看着市中心的各个办公楼,爸爸妈妈曾经到这里给我送过午餐,那里则是我孕期嗜睡时在工作间隔躲到地下大厅的沙发上打盹儿的地方,还有最早的干临时工的那座黑楼,是让我拿着最低薪水却以为登上了云端一般开心的忽悠人的舞台……俱往矣,回望过去,我既心疼自己的奈伊悟,又羡慕那份图样图森破的真实幸福。
 
居家工作实在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变革之一。妈妈说她当初退休的时候,平心静气地收拾了自己的备课桌,内里波澜不惊。我想我下周去办公室清空私物时也会是同样的光景,仿佛是瓜熟蒂落一般的自然——我用经年的劳苦为自己赎得了一份更好的生活。
 
每天多出两个小时的睡眠,让我的清晨格外从容宽裕,也让困扰我多年的几个亚健康状况悄悄不治自愈;还有自己亲手打造的晚餐,使全家老少心满意足,也使某人不再勉为其难地从此远离了庖厨。过去通勤火车上的朋友们都批评我太娇气,回家吃现成的已经是福,竟然还挑剔滋味不好。可是,可是我真的吃不惯只是齁咸一种滋味的“北方菜肴”。而现在,北方佬吃我的江浙,淮扬,川蜀混杂的几不像,则是全无违和感,津津有味得很。
 
西方职场,在人权维护方面的登峰造极,在政治正确方面的推波助澜,已经让工作场所成了极无趣极枯竭的人情荒漠。我虽然怀念在中国的第一份工作中年轻同事之间的隽永绵长,也羡慕过古巴哈瓦那“罗米欧与朱丽叶”雪茄烟厂男女工人的打情骂俏,但是理性告诉我,这些“欢乐”并不可靠,也不持长。或许冷冰冰的,精于算计的昂撒文化是对的,家庭,只有家庭,才是情感的寄托,心灵的港湾。那么好吧,居家工作正好是个成全,我回归家庭,举步不出。There’s nothing out there anyway,外面的世界全然没有吸引,我毫不留恋。
 
在家待久了,对同事对上司的厌烦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其实都不是坏人,其实大家都没错,但是世界的设置怎么地怎么地就让人互相厌弃起来。我也要反思反省,在西方待久了,看到的愤懑的都是资本的罪恶,却忽视了世界上还有其他更糟糕的罪恶。当初那个卓别林,跑到苏联去高调,大概就是犯了这样脑子进水的毛病吧。所以还是在家工作好,少生气,就少偏激。
 
人生是个圆。我出生后,妈妈抱着我,告诉她自己:“我有自己的阵营了,我在世上再不孤单了!”那时爸爸在异地工作,妈妈和我相依作伴。后来爸爸回来了,几十年后,他又早走了。现在我又和妈妈相依作伴了。妈妈得知我已将永久居家工作,开心放心了。我跟妈说,这一个大大的圆,我们画得不容易啊。这往后的好日子,咱得拉长了慢慢过啊!妈妈通达,说,人生长短哪有自己说了算的,一切交给上天吧!
 
也谢谢上苍带我走过钢筋水泥森林里穿越的日子,没有那些别样滋味,我不会体会到今天这般的甘甜。有妈陪伴,四季如春地工作着,我连退休,都不太向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