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閱讀，見美國無國界教育主席燕先生在東南大學與希望子女留學的家長交流，提出：「讓金鍍得再厚一點。」他主張中國留學生要有三個up：show up、stand up、follow up，參加五個「會」（當地組織），提高綜合素質。燕先生的建議是對的，但我覺得，無論三還是五，皆屬於「技術」層面。留學生為什麼要到美國來？這是一個「大哉問」，應該在更高的層次尋求解答。

回顧百年來中國留學生歷史，近幾十年官派和自費留學，投入人文、歷史和哲學的，鳳毛麟角，多數以追求科學技術為目標，還是在「科學救國」的思路中。在這種格局下，我認為最重要的是，留學生尤其應當知道自由的價值，這是超越國界的人類基本價值。否則，鍍金的厚重，會折斷飛翔的翅膀。

6月，藏傳佛教精神領袖達賴喇嘛應邀在聖地牙哥加州大學畢業典禮作主賓演講。事前，中國留學生有組織表達抗議，典禮現場，六名學生退場抗議。問及何以抗議，學生的回答照搬中國教科書，完全不知不顧近年來對於西藏歷史的研究，好似隔世的人物，全然沒有在西方信息自由世界生活過的痕跡。這些學生有表達自由的權利，不至於因此拿不到畢業證。也許，應該提醒這幾位學生，假如置身於中國畢業典禮，是否有退場的自由？

錢理群先生在回顧其學術心路時說，他曾經把希望放在70和80後的學子身上，「但以後的事實發展，卻證明了，我的這一期待，不過是一場美好而不現實的夢！」「他們有很高的智商、很高的教養，所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合法無可挑剔，他們驚人的世故、老到、老成，故意做出忠誠姿態，很懂得配合、表演，很懂得利用體制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最大限度地維護一己的利益，這已經成為他們的言行的唯一的絕對的直接驅動力。」這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在新一代留學生身上，基本上也是恰適的。為什麼出國留學？原因多種。父母安排；國內高考競爭激烈；大學教學水平不足，老師在教條的考評制度中掙扎，大學生放羊現象普遍；國內生存環境惡化；美國文憑有優勢；甚至，舉家將要拿著改革的紅利，遷居美國了，其乃是先遣隊。有的美國大學招收中國學生竟然近萬人，人數超過一般大學。我認為，這本身就提供了反省的大數據。

假如說，上世紀80年代留學生本身經濟條件窘迫，學習實力超強，具有追求獨立人格、自由意識，30多年之後，留學生的這個特點可謂蕩然無存。具有諷刺意義的是，變化的原因是，中國向世界開放，在自由貿易中獲益；同時，環境惡化、體制性腐敗、下層階級貧困加劇，社會矛盾激化。有能力送子女出國留學的，大多是改革開放的既得利益者，其兒女即便並非富豪，對於自由民主興趣缺乏，被中國嘲笑的自由價值觀，不必納入留學目標。

在這個背景下解讀對於馬里蘭大學畢業生楊舒平的反應，乃可見精緻利己主義者和執政者的不謀而合。留學，是要學技術（甚至不必是科學）、鍍金；一旦年輕的留學生把自由思想、民主參與、社會改造納入理想，還在神聖的典禮宣告，無疑是忌諱的，打破了利己主義者和權威體制的默契。這也是何以首先發難者為「環球時報」，網路灌水攻擊楊同學的是網軍，基點是「愛國主義」。

哈金的長篇小說「自由生活」，記錄了那個年代一個留學生（以哲學為專業）、移民、詩人追求自我的掙扎和心路歷程。唯有珍視自由心靈的人才會把這個歷程看得比炫富、招搖，看得更重；那樣的留學生活，鍍得的才是伴隨一生的真金。

原题：什麼是真金？（作者：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