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来了两个有轻度智力障碍的学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男生名叫森姆，二十岁。女生名叫米娜，十八岁。两个都是非洲裔，像一对黑天鹅，天真又可爱，但他们不是情侣，我肯定。经专科医生鉴定，在学习上给予他们IAP，数学考试可以使用计算器，没有时间限制。

这确实让我头痛，我真希望学校能免了他们这一门数学课。既然都给他们IAP了，也不在乎再放他们一马，干脆让他们免修数学课，只教会他们将来工作的一些基本技能就足够了。他们学得这么艰难，我教得更加艰苦，即使他们勉强通过了考试，将来他们还是照样不懂的，何必互相折磨呢？

但是，西雅图说：“谁都没有权改变考试规则，该考试的科目，还是要考的。”我觉得劳工部订出的规矩也够死板的，连一丝的变通都没有。

他们俩的课程表也令人费解，一整天都是数学课，没有别的课，这让我怎么教？

从心理学和教育学的角度考虑，学生的课程安排应该是几门课错开的，例如，如果第一节课是上数学，那第二节课会是英文阅读，而第三节课该是作文。总之，要把不同科目的课错开来上，使学生不会感到太枯燥烦闷，这才符合人的学习心理特点。就像人不能每顿饭都是山珍海味鱼翅鲍鱼，即使你是亿万富翁还没个开头，也得要有青菜瓜果甚至咸菜番薯错开，才能感到生活的乐趣。

排课老师说，这种全天候同一门课是一种特殊情况。他们所有其它科目都通过了，只剩下这一门数学课，卡着后面的课程。森姆和米娜虽然有轻度智力障碍，但英文阅读和作文都很顺利，只有数学把他们难倒了。这说明，他们俩只是有数学逻辑障碍，语言能力还是很正常的。

我觉得，学校也可以变通一下，打破惯例让他们上半天数学课，半天专业课，也未尝不可，但学校就是不愿意给他们开先河。

我担心，全天候上同一门课，容易诱发学生的课堂问题，从不耐烦慢慢升级到激烈行为，例如从无所事事、睡觉、找人闲聊、继而发展为捣乱课堂。我完全理解学生的内心感受，换了我，我也会不耐烦的。

不过，一般情况下，有智障的学生是很少有调皮捣蛋的。可能是智力上的原因，他们是想不出太多鬼点子来捣乱的，他们通常都会乖乖地听从老师的指导。可是，他们会问很多很多问题，而且还问得幼稚可笑，有时老师也无法回答。对这些学生，老师不但要有耐心，而且更要有方法，这对老师在教学上很有挑战性。

森姆和米娜是在朱丽叶上任后不久的时候来的。我从来都没跟朱丽叶提起过这两个学生，免得她来对我指手划脚，指示我这样教那样教的，打乱我的教学计划。

听起来很简单，教智障学生，他们有IAP，只要教会他们如何使用计算器就行了；按计算器，谁不会呀？确实，教他们加减乘除的计算，是很简单，只须按一下计算器就完事了。可是，有些计算不是简单地按一下计算器就能得出答案的。这就要老师花一番心思来教了，甚至是考起老师的智力水平来。例如，四舍五入，是一个很简单的概念。对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教就会，而且学会了，就会终生不忘，这点应该是没有人会表示怀疑的。但我教这对黑天鹅，整整花了一个星期，每天五节课，才算大功告成。

开始，我并不知道会这么难教。我告诉他们，如果4或者小于4的数，就把它舍去；如果5或者大于5的数，就进1。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懂了。我问他们明不明白，他们都说没有问题，于是我就给他们一些课堂练习。

他们做了一节课，竟然，只有一两题是对的，可能是乱碰给碰对的，其它全都错得离谱。

我再给他们不厌其烦地解释一次，这回更详细些。我说，如果是0，1，2，3，4，就把它改为0；如果是5，6，7，8，9，就把它改为0，同时把左边的一个数字增加1。我在白板上举了N个例子，有个位的、十位的、百位的，总之各种可能的情形都顾及到了。看来，这回他们该懂了吧。我问他们明不明白，他们都说这回真的明白了。于是，我叫他们把刚才做错的再做一遍。

又做了一节课，竟然，还是错得一蹋糊涂，而且错得更加离谱，让我哭笑不得。

他们已经很累了，我只好叫他们休息，等待午饭时间。

下午，午饭回来，我继续充满耐心地在白板上把他们做错的题逐一解释，再举了N个例子，然后叫他们做一份新的练习。

竟然，他们还是只乱碰对了几题，其它的都错得异常可爱，真不知这些答案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一点道理都没有。

这天，也就这样了，我算白教了一天。

我在想，是什么原因，这么显浅的概念，该讲的都讲了，连不该讲的也都讲了，该举的例子都举遍了，我还能如何再深入浅出呢，还有什么高超的方法，我还没有挖掘出来的呢？

第二天，我再重复一遍昨天的历史。我希望通过反反复复的解释，反反复复的练习，总可以使他们心灵开窍吧。但我还是再白白努力了一天，一无所获。

我问比特老师：“有没有见过有四舍五入功能的计算器？”

他说：“我听都没听说过，更不可能见过。我已经在网上查过，像Office Depot，Best Buy，Office Max，Staples，Amazon，等等，都不见有这种功能的计算器出售。”

原来，比特老师也遇到过这个难题，所以他也曾经找过看，有没有四舍五入功能的计算器。

我问他：“像森姆和米娜这种问题，你有什么好方法？”

他说：“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只能跳过这一课题，教他们后面的课。”

我说：“问题是，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们都学不会，后面的应用题怎么个教法？”

找不到解决办法，第三天，我只能再三重复历史，希望奇迹能发生。说不定，多弹几遍，耕牛也能听明白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但是，我还是又徒劳了一天，而且，这对黑天鹅已经开始烦躁不安了。也是的，天天都学四舍五入，哪有不烦之理。我只好叫他们累了就休息一下，甚至可以上上网，调节一下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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