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女人哭一段, 悲痛艰辛初释掩, 委屈更显夫蒙冤。 然后劝她悲痛减: “顾大姐你莫哭惨, 节哀身体须顾全, 否则你回上海难。
我劝无用徒枉然, 号啕大哭她依然。 后来我把大姐唤: “老董生前心安坦, 他托诸事让咱办。”
她才克制哭声惨, 坐起抽泣打嗝般, 眼怀希望盯我看。
于是我也沉重言, 老董前后事讲遍。 重点突出濒死见, 告她老董死安然, 与我说话突气咽, 就此告别人世间。 我们把他皮箱翻, 新呢制服给他穿, 被子毯子裹紧边, 拉到坟地安葬完。
老董原说西北寒, 不愿埋此离家远, 叫妻尸体运回还, 此话遗言我隐瞒。
我也告她后事完, 老董遗物尽都搬, 农场管教科人管。 你若这次想要还, 就到场部找总管; 如若不拿此一番, 贵重可能邮寄还, 其它杂物扔了算。
她又痛哭哭着言, “人都已经看不见, 那些东西要枉然?”
她又哭了长时间, 然后才止哭声咽, 花格书包拉开链, 掏出好几大纸袋, 打开摊在铺上见。
然后她指两衬衫, “是我上海买给董买。 老董走了没人穿, 你就留着做纪念。”
说着话她又心酸, 抽抽噎噎哭没完, 又说还有毛衣件, 是她自己亲织编, 一针一针密缝完, 她也拿回做纪念。
然后她指食品言—— “肉松蛋糕饼干”—— 提高嗓门她又谈: “吃的东西大家摊。”
要是往常人围观, 右派亲人来探看, 身边总围人一班, 期望能得块饼干, 或者炒面和香烟; 但是这天情形变, 难以置信无动弹, 各自坐铺文明观。 高贵文雅有人显, 口说不吃不喜甜。
经她催促再而三, 有人才问一句言: 你回上海需吃饭?
她答仅吃一点点, 几块饼干到终点。 火车上可买盒饭。 你们何处能买餐?!
你说不错是实言, 就不客气我尝先。 说者站起弯腰捡, 两块饼干放嘴边。 不知何故呛气眼, 嚼了几下咳嗽干。 有人笑之更拍肩, “小心呛死怨饼干”。 咳得眼泪流在脸, 但他还把食物咽。 他抹眼泪说笑言, “呛死我也吃饼干。 到时我妻去告官, 找顾大姐法庭见。” 人们都笑一哄然, 顾大姐嘴也咧点。
笑声一阵气氛缓, 人们蜂拥来尝甜, 有走过来拿几块, 走不动者跪挪前, 脏手伸向食品袋。 我一着急大声喊, “你们大家客气点, 给大姐留包饼干, 回家路上充饥寒。”
最后我铺只剩渣, 细碎面包屑一点。 她仍对我说别管, “大家尽兴都吃完, 我上火车买盒饭。”
顾大姐前抢饼干, 我觉大伙欠雅观, 所以抱歉对她言: “万勿见怪见此乱, 我等真是饿得惨, 脸都不要抢吃饭。” 她叹息说真自然……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