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院子东西宽，南北长，大概有一亩地那么大。房子建在院子中间偏北一些，北面的是后院小一些，南面是前院大一些。

  这个院落是爸妈在1985年买下的，花了7000人民币，这在当时是个大价钱。刚买来的时候，院子还很低洼，一下雨就半院子水。后院也没有围墙，鱼儿都可以游进院子。

  我9岁的时候，家里渐渐度过了刚买房的紧张时期，开始修整前后院子。先是从河套拉土垫高院子，之后修南北西三面的院墙。老家那边有管西不管东这一说儿，东面的院墙得由东面的邻居来修。

  院子垫高了，围墙做好了，我家的小院初见规模。最开始老爸老妈很是田园范儿，前院东半面是桃园，西半面是葡萄园，后院是菜园。吃不完的蔬菜葡萄给亲友们分分，很有存在感。

  再后来，姐姐出去读书，我也上了高中，家里的教育支出日益增大。老爸老妈砍掉半院葡萄，建起了鸡舍养鸡。这种鸡从鸡雏到下架出售仅60天，几乎不睡觉一直在吃饲料，下架时鸡腿骨胳勉强支撑体重。在飞速奔向肉联厂的道路上，不免有一些体弱的鸡被甩下来，骨折瘫痪的居多。最开始舍不得扔，做些鸡肉料理家里吃，没多久吃坏了全家的胃口，宁可吃咸菜也不吃这鸡肉。于是美坏了家里的小狗，每天鸡肉阿，不亦乐乎阿。

  其实养鸡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拌饲料送饲料清理鸡舍卫生都是重体力劳动，而且高密度饲养，小鸡非常容易染病。损失大的时候，60天白干不说还可能赔钱。后来老爸把鸡舍改成猪舍，开始饲养肉用猪，120天的生产周期比养鸡稍稍轻松。

  其实老爸不是100%的纯农民，他是一名电工，在镇里的医院工作。姐姐出嫁，我出国的时候，老爸也到了退休的年龄。老爸最开始梦想的退休生活是做个渔民，四处拉网打鱼。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就知道家里有几块一毫米厚的铅板，老爸说那是留着他退休后做渔网用的。等真的退休时，他的梦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放羊了。

  于是前院东半面变成了羊舍，圈绵羊。绵羊要想长得快成本低，得常赶出去，去河边草地上吃免费食物。我爸说羊吃草和牛不同，牛是站在那一直吃，吃没了再挪地方，而羊是吃几口就走。所以说放羊的王二小可以搞副业送情报，而放牛的娃则是吹笛子玩艺术。

  老爸养羊的日子里，每天一早就出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回来，带着雨衣。虽然也是拿着杆子漫步在草地里，但强度是高尔夫的几倍，绿色鸦片吸多了也得晕。

  如果说养鸡养猪爸妈是为了我们姐弟读书不得不拼搏，到了养羊的时候，姐姐和我都已成人，老爸老妈用不着那么拼的吧。养羊是2001年的事情，那时候祖国的房地产欣欣向荣勇创新高，对于东北乡村的普通老人，能给儿子置办一套结婚用的房子，应该是人生最后的快慰。但是呢，年龄也好体力也好，时代没能允许父母实现这个愿望。

  养了一段羊之后，老爸明显体力不支，姐姐和我劝他别养了，他不听。家族里的堂哥堂姐们也劝，老爸的老朋友老同事们也劝，终于在养羊第二年秋天的时候，老爸老妈决定不养，开始了通常意义上的第二人生。

  这时已是2003年，我拥有了第一个数码相机，可以随便拍拍院子的风景。

  这年夏天的时候，爸妈拆掉大部分羊舍，留下来的顶棚框架用来爬冬瓜倭瓜。东侧院子的猪舍没有改变，一只健壮而淘气的小猪跳出来寻找野味。院子外面是榆树，在老家那边是生命力最强的树种。

  前院伴随着时代变化，桃子、葡萄、鸡啊、猪啊、羊阿、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而后院一直是家里稳定的蔬菜基地。黄瓜、芸豆、江豆（线豆）、大葱、白菜，辣椒、西红柿等等，都在每年轮番登场一次。姐姐和我都出去了，农村的人口也在减少，菜种多了送都送不出去。爸妈在后院东半面种上了花生，不知是否在盼望儿孙满堂。

  这是我外甥，那时还不会剪刀手。

  红砖甬道配以海棠茴香满载着故乡的味道吧。

  这是2005年时的前院，爸妈终于痛下决心拆除了羊舍。篱笆上爬的是羊犄角豆角，还是离不开“羊”，嗨。羊犄角豆角有的地方叫猫耳朵豆角，可以炒着吃，可以腌咸菜，容易晒干储存。根系强大，生长期长，也不怎么生虫子，就是有些特别的味道，不喜欢的人吃不来。

  老爸一直喜欢养狗，养过土狗，养过杂交的花丹狗，最后还是最喜欢养这种狼狗。

  还是羊，不过这回是一只山羊，是产奶的山羊。老妈说给老爸补补身体。

  养了那么多年的家禽家畜，老爸老妈还是无法完全停下来，养养子猪也是个乐趣。

  房檐下的一窝燕子，老爸说招燕子的房子风水好。我们重来不动房檐下的燕子窝。

  燕子窝有两种，上一张是拙燕，这一张是巧燕。之所以叫巧燕，是因为它的窝只留了一个小口，燕子钻到里面喂宝宝，很安全。而且窝口比较长，小燕子拉粑粑也不会落到下面的窗台上。

  冬瓜。

  倭瓜，旁边是一棵枣树。

  2006年的时候，外甥又长大了许多，很喜欢狗宝宝。

  到了2007年，我们那个小镇迅速城市化，我家也在镇内的住宅小区里买了公寓楼，爸妈准备上楼了。多年积攒的生产资料，卖的卖，能送邻居的送邻居，责任田也请别人负责了。

  猪舍也没猪了。

  只剩几只鸽子养到了最后。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一直养鸽子，常吃烧鸽子。每次烧一只，姐姐和我一起吃，姐姐给我撕肉，我吃。我从小就听姐姐的，给我撕多少肉，我就吃多少，没想过谦让。等到我外甥吃鸽子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吃一整只。

  燕子窝没有改变，一如既往的没有被打扰，留给下个屋主吧，但愿给他们也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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