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196)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美国男人
文章来源: 若妖2019-03-18 16:28:34

彼得自此不和婉怡多来往,最多也是和婉怡通电话,互报平安。

天气好的时候,婉怡会坐在彼得送给她的躺椅上。她有时会突然思念他,他像她的朋友,又像她的兄长。

几个月以后,彼得打来了电话,婉怡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小激动,毕竟他是一个和她来往密切过的人。彼得说他要去非洲,婉怡问他去那里做什么?他说去看看,那里可以近距离观看动物,接近自然。

婉怡说,“那倒是个好地方。”其实她也想去,但是很明显彼得只是一个人去。一个人的旅行,和她无关。

彼得真的去了非洲,但是他不是去看稀奇的动物,他不过是想忘掉婉怡。

一个人的旅行十分枯燥,尤其是虐待自己,强制自己忘掉一个人。忘掉一个已经植入心里的人,谈何容易?

在非洲,彼得看到了好多志愿者,医生居多,世界各地都有。彼得不能给人看病,但可以志愿教小孩子英语,跟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在一起,时间一寸一寸渐渐短了起来,他也觉得心里渐渐宽敞了起来。但是彼得对婉怡,本是一团火,这时偏要他做冰,那他必然会被冻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到了一处给婉怡寄些明信片样的照片,他是用自己拍的照片做成,然后用电话信息传给婉怡的。

婉怡收到他的明信片异常惊喜,渐渐地,她习惯于收到他的明信片,如果一天收不到或他的明信片来晚了,她会一天提不起精神,或悬着一颗心,无处安放,她会感到无名的焦躁,他是不是平安?他会不会水土不服生病了?他会不会遇到坏人了?当明信片又来的时候,她才长出一口气。

也许,这就是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儿。然而她并不觉得,她直以为是习惯了一个人在她身旁,毕竟彼得给她干了那么多的活儿,他们相处了很久,而且相处是愉悦的。彼得是个勤快人,细心而敏感,很会照顾人,在精神上和生活上。他的存在曾经是一种依托。

有一天彼得又寄来了一张明信片,这次明信片的主角是他自己,站在空旷的田野里,后面是几头大象,他黑瘦了些,婉怡差点儿没认出他来。她端详着这个男人,触摸着他的脸,热泪盈眶。她心里一直在问他,“彼得,你在他乡还好吗?你好吗?”

又一天,婉怡心情不好起来,因为彼得寄来了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金发碧眼,彼得没有说是谁。看他俩肩并肩的样子,很亲密很甜蜜呢!

彼得这是算什么?看她的笑话吗?男人真是易变的,前一刻爱得死去活来,要跟她求婚,后一刻就远走高飞,另觅高枝。说不上是怨恨彼得,还是嫉妒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儿。总之婉怡就是心情不好,恨不得把一个杯子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婉怡对彼得,原来心里已经有了依托,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托。

过了几天,婉怡发了高烧,她一向身体很棒,极少生病,最近去做肠镜常规检查,被发现有息肉,需要做手术去掉,怎么会呢?她是不服老的,可是又不得不服老,老了才需要做肠镜,老了才会长息肉,老了才会得癌症,就像仲群。每个人都会老的,自己的父母不是也白发苍苍了么?但是她始终不接受自己老的。许是压力大,她得了感冒,发了烧。

她浑身象火炭一样,这时特别思念母亲,想听听母亲的声音,哪怕她老人家说一句话!于是她打了电话给母亲,她说了很多话,心里话,她把和彼得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母亲,母亲说,“这个人是爱你的,找一个爱你和对你好的人不容易,他去非洲,还放不下你。哦,他是不是怕自己身体不好连累你呀?就像你爸,成天说他连累我!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计较?谁能干就多干点儿了!老来伴儿老来伴儿,没有了伴儿,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你要是还有些喜欢他,就考虑考虑吧,你孤单单一个人,病了都没有人给你倒口水喝!妈妈和爸爸总有老的一天,就是想照顾你也没有办法啊!到死我们也合不上眼睛啊!”母亲声音有些哽咽了。母亲以前不爱哭的。只有母亲和父亲,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婉怡五十岁了,还让母亲担心,心里有多难过。

婉怡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和母亲的唠叨,想起了自己生病时被母亲拥在怀里的样子,她的眼泪从眼角,到双颊,到下颌,到了脖子里。她多么想蜷了身子,蜷到最小,最小,缩回到母亲温暖的怀里,缩回到和母亲的子宫里,小小的,小小的,让母亲的体温温暖着,毫无牵挂,毫无烦恼地自由地徜徉在母亲的体内,吞食着母亲的营养;或者重新出生一次,重新选择爱人,重新活一回。
可惜,母亲已老,她自己也做了母亲即将要做姥姥。母亲会离她而去,她也有一天终将告别这个世界。生命的延续,就是新一代人出生,老一代人死去。

母亲打断了她的忧伤的思路,问她,“彼得人好不好?”

婉怡说,“他是个好人,他可以迁就我一切的癖好和缺点,他可以用慈爱温柔的目光看我,如兄如父。”

“那你就试着和他交往,万一你和他能合得来呢?感情有时是培养的,就像我和你爸老一辈的感情。一见钟情会有很多火花,但不一定长久。合不来就散,谁也不欠谁!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

母亲和馨美的话如出一辙,是啊,她这一辈子,就是心思太重,放不开。

和母亲说完话,婉怡想:妈妈的话也许是对的,彼得病了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他也许真怕他连累她。她怎么没有想到?也许她自己也在逃避呢。

人这一辈子,没有那么勇敢,总有要逃避的东西,逃避的时刻。

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她看到幸福的夫妻她就想躲起来,因为自己没有另一半,因为曾经有过相爱的另一半,她知道那爱,那痛。爱过,便痛不欲生。

在非洲的彼得也不好过,这天是他去非洲的第十五天,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想给婉怡打个电话,于是他打破了自己的承诺,他想听到那日夜思念的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遥远有气无力,他马上听出来她病了,他说马上要回到她身边去,让那用泪签过字的遗嘱见鬼去吧!

婉怡听到彼得的声音,觉得更加没了气力,想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这么些年一人走过,真是太累了。她也曾看到年轻一些的中国女人嫁给年龄大一些的老外,她总觉得她们是找不到年轻的,迫不得已,但是,谁也不能预料这一辈子将遇到什么人,比如说她最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在中国时,因为丈夫有了外遇,离了婚,在网上和一个美国人很谈得来,美国人为她去了一趟中国,爱上了她,第二次去中国时两人结了婚,然后她移民到美国,他们结婚有十几年了,现在过得很幸福。

“你病了,我马上就回去。”彼得坚定地说,像是在发誓。这么多天,他没有忘记她,反而更思念她。感情,不是一件东西,说扔就扔;欲扔却更浓。

“那照片里你身边的女孩子呢?”婉怡笑着问,声音里却带着些情绪。

“那你是嫉妒那个女孩子了?”彼得有些得意地问。

婉怡不说话,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那只是去那儿做志愿工作的美国人而已。你吃醋了吧?”彼得调皮地问道。

“你故意让我吃醋?不过,我没吃醋,我是怕你骗了那个女孩儿,我们女人很容易结成联盟的。”

彼得在电话的另一头哈哈笑了起来,从婉怡轻松的口气里得到了她所传达的信息。他为她欣喜。这个女人一生想尽善尽美,活得太紧张,他自己嘻嘻哈哈的,正好和她互补。

彼得走后的这些天里,婉怡也在思考,反思自己的前半生。她对自己过于苛求,对别人亦如此,她这样的人,别人很难达到她的标准,也很难让她满意。仲群也可能跟了她受了些委屈,虽然她一度不能原谅仲群,但是现在,她决定放下他,其实也是放过自己,不再想过去的事,不再受过去的苦,应该放下一身的包袱轻松地前行。也许这一生不能和最好的自己相遇,但是可以试着做一个善待自己,善待别人的人。彼得外貌不是很吸引人,但是一个人的外貌并不能决定他的气质,他的一切。

她和彼得在一起会快乐吗?彼得会让她快乐吗?她会让彼得快乐吗?她想让彼得快乐吗?

快乐,心才能飞翔。

当所有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时候,婉怡决定再勇敢一次,迈出一步,对自己好一次。

婉怡说,“我的直肠有个息肉,需要做手术。我需要你,你回到我身边来吧,别在外面漂泊了!你照顾我,我照顾你,我们相互有个照应。”说完,一串眼泪流了下来。。。。。。

(P.S 作者也哭了。。。。。。婉怡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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