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停当，两个人坐了下来，随心坐在床上，双手撑在背后看着杨浩，杨浩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随心，明亮的灯光下两人对视的时候竟有些不自然。或许分离太久，或许无数次想象着两个人相遇相见的时刻，可是在小眼镜的卧室里这样地相见却完全不在预料之中。
空气中很静，时间和空间象是跨过了千年万年，突然都凝固在那里，冻结在那里，一串白色的钟乳石挂在空间里，象是世人的眼泪。
“杨浩，你变了。”过了很久的样子，随心挣扎着说出这一句话，不是为了打破沉默，而是她的心痛迫她说出这句话。那个阳光的男孩脸上多了令人心疼的沧桑，怎么能跟她没有关系？
“变成什么样子了？”杨浩的嘴角翘了一下，弧度非常优美，却带着一缕掩饰不住的忧伤。
“变得沉默了。”随心的嘴角也翘了一下，强装出平静的样子，说出了不得不说的话。
“是吗？”杨浩苦笑了一下，是啊！没有随心的日子，他有话跟谁诉说呢？他也再没有那个力气了。
“随心，你也变了。”话里好像是昔日恋人多年相聚后发出的由衷感慨。
“变成什么样子了？”随心尽量微笑了一下，希望他们的谈话显得轻松自然而没有负担一些。
“变得不会在我面前撒娇了。”
撒娇？随心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带泪的沉重的叹息，这两个字对一个豆寇年华的女孩子何等地寻常，在恋人面前怎么撒娇都不会过份的。可是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苦痛，短短的时间，她已然忘却了这两个字和他们的含义。
“那是因为我变得成熟了。”随心轻轻地说。命运真会捉弄人，自从爸爸病了以后，她又结了婚，又新近丧了父，丧了夫，她如何能不改变呢？即使她不想变，可是命运在不知不觉中将她从多边形捏成了一个圆形，她不再有神秘多变五彩缤纷的少女的色彩，从哪个方向看，她现在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苍白。
话题随着随心脸上微妙的变化而变得沉重起来，杨浩觉得这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站了起来，略带不自然地说，“我想我们该睡觉了。”
“我不困，一点儿也不困！”随心看着杨浩的脸，似乎想看清他脸上的细节，却永远看不完似地。
“不困也得睡，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我们都需要好好地睡一觉。”杨浩果断地说出了理智的话，打断了她对他的注视。
“好吧。”随心听话地说，杨浩没提，其实她也知道，监狱肯定是回不去了，全市都说不定在搜索他们呢。她这样听话，是为了给杨浩减少麻烦，她既然把杨浩拖了进来，她一定要确保杨浩的安全，一定要。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床后的墙上挂着小眼镜和随心的婚纱照，婚纱照照得很美，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付画似地：小眼镜笑着，随心也笑着，很甜蜜，这时让人看着分外伤感，心被撕扯着一直疼着，疼得没有尽头。
杨浩和随心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结婚照和那一张床。
杨浩突然打了个立正，给小眼镜敬了个礼，谢谢和景仰他拼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来保护随心。他说，好兄弟，我会和你一样保护随心---我们一同爱着的女人，一定让你含笑九泉！
然后杨浩对随心命令道，“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我不想睡床上，我一睡到床上，满脑子里都是小眼镜流血的样子，我害怕。”随心抱住瘦削的双肩，全身已经在瑟瑟发抖。
“我们也没其他地方可去。那好，我们都睡地上。”
杨浩把席梦思从床上撤下来，放到地上，又铺了床单，放上枕头和被子，扶了随心躺了下来。然后他躺在随心的旁边，两人面对面，随心突然把身子一转，给了杨浩一个背，“杨浩。”
“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可是，杨浩，我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
“宝贝儿，你又忘了，你该叫我浩子。”
“我不配。”
“你转过来，别这样生份，好不好？”
“我不敢。。。看你。。。的眼睛。”
杨浩听见随心的啜泣声，摸了一把随心的脸，湿漉漉的，他把随心的身子强转过来，“心，你说什么呢？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没本事，眼看着你受罪却帮不上你！心，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第一次在楼道里碰见时的你，羞涩，纯洁而美好；你永远是我偷看你的作文被抓住的你，你永远是个好女孩！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命运对你不公！你不能再哭了，我受不了你。。。这样。”杨浩尽管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可是他的声音不管，毫不掩饰地带着泪，一想起随心被戚慕华侮辱的情景，伤心就一阵阵袭来。
当年高中大学里无忧无虑，信誓旦旦，惹人羡慕又招嫉妒的神雕侠侣一样的一对儿，谁会想到大学刚毕业后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可是，我。。。我害了。。。小眼镜。”
“心，我再说一遍，不是你害了小眼镜，是他哥哥害了她，你也是个受害者！你们俩都是受害者！”杨浩一想戚慕华就恨得咬牙切齿。像戚慕华这样的人，是应该被千刀万剐都不算过份的。
“可是，要是没有我的出现，小眼镜他随便娶了个谁，不是现在还好好的吗？”
“不能这样说，世事难料。”
“如果我早点告诉小眼镜戚慕华对我非礼的事儿，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我知道你怕小眼镜伤心，怕他心里别扭，你不要因为善良而责备自己，这个社会需要每个人都是善良的。”
“唉。”随心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十五岁那年邻居的十三岁的小江跳墙跳到我们院子里，说是有人拿刀追着他，我赶紧把他藏到我们放粮食的黑屋子里，等几个人来问我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是村里的兄弟仨，手里真拿着刀，我说我没看见他，后来小江告诉我他捅了人家的屁股。可是你能想到吗？有一天半夜就是这个小江，他到我家来偷东西，幸好我妈发现了，也胆子大，把他扭住送到村支书那里了。要是他再拿个刀什么的捅了我妈怎么办？”
“心，你不能埋怨你的善良，也不能把坏人做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小眼镜是勇敢的，他肯定因为保护你而自豪，睡吧，睡吧，我的宝贝儿。”
杨浩这样拍着随心，唱着一首家乡的童谣，眼睛又湿了。自从随心离开以后，他的眼睛总是湿的，似乎从来就没有干过。如今，抱着她，不管今后的路是黑暗的还是光明的，他要绑定了和她一起走。他是幸福的。他再也不能让她离开一步，再也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
听到杨浩的鼾声变得均匀起来，随心转过了身，面对着杨浩，杨浩的眉头是舒展的，似乎有她在他身边，他的内心变得安宁。
随心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额头，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有一刹那，她很想去摸摸他们，可是她刚抬起了手，又放下了，她还是不配。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美丽无瑕的小女孩了。
她，已经不再完整。
就这样看着他吧。
这样已经很幸福了。
她想起了杨浩第一次去医院看她时他们挤在陪床上的那个晚上，他们紧紧地倚靠着，象杨浩一样睡得那么香。大概他们那时在想，只要他们在一起倚靠着，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她想起了那晚她做过的梦，梦见他们在不同的时光隧道里，她找杨浩，却找不见，后来她觉得自己一直都没有从那梦中醒来，她一直在担心这梦预示着什么。看来，这梦，其实，已经为她预感到什么了。
但愿他找个完整的女孩子吧。
她就这样傻呼呼地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晚。
东方开始发白，窗户上渐渐出现了亮色。她的眉头紧皱了一下，突然，她站了起来，打开了梳妆盒，开始在梳妆盒里翻找，然后又在抽屉里翻找。
她尽量轻轻地，不想惊动杨浩，可是身为警察的杨浩，听见这样细微的动静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找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
“没什么？你的脸上分明写着什么，别想骗我。”杨浩笑了一下。
“好吧，我的卡不见了。”
“什么卡？”
“小眼镜给我的，上面有二百万。”她尽量平静地说。
“二百万？这么多？”杨浩睁大了眼睛，全醒了过来。
“是小眼镜给我上学生活用的。没关系的，就是丢了，我也会找到工作的。”随心安慰着杨浩，心里却很着急，那是小眼镜的一片心意，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想一想，还会在哪里？”
“我记得放在梳妆盒的下面了，我记得很清楚。”
“来，这么多钱，我们得好好找一找。”杨浩站了起来。
于是两人一顿翻找，可是最终没找到。最后两人筋疲力竭地倒在了床垫上。
“难道是有人拿走了那张卡么？那么是谁呢？”杨浩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过了一会儿，听见前门有人开锁的声音，杨浩赶紧拉着随心藏到了阁楼里。
“你还说没有人光顾。”随心小声嘟囔道。
（未完待续，谢谢阅读，版权属若妖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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