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风尘女] 15
文章来源: LA暖秋2013-03-18 03:02:04

[风尘女] 15

 

K举着刀向我劈来,我抱头惊呼“救命——”。

梦醒了。一身冷汗。

睁开眼,天已大亮,屋内寒气逼人,陈旧的家具上满是灰尘,桌上放着未打开的旅行包。

心还在悸动,老K?怎么会梦见他?勿是好兆头。

 

昨晚下飞机后,累得辨不清东南西北,被出租汽车司机斩掉五十张分送到弄堂口,进门倒头便睡,一直到被梦吓醒。

下体仍然不舒服,怕是真染上性病了。不能去医院,会“刮三”的,怎么办?

“梅梅电话!”门外有人喊。

“来了!”我跳起,套上羊毛衫,匆匆扯起羽绒衣披上。

 

“梅梅吗?寻侬几天了,美国华侨在上海了,见个面吧,今天中午怎样?好!在希尔顿酒家门口会。”张阿姨挂断了电话。

 

我懵懵地走出电话亭,像在梦游一般。

昨天的温暖舒适的宾馆,今天的寒酸冰冷的家,生活的对比度太大了。我还年轻、漂亮,为什么不紧紧抓住享乐时机呢?我应该去“花”牢美国老头,他有钞票。

 

“梅梅——”严厉的唤声。

回头,我愕住了。

“这些天哪里去了?马上来派出所,有话要找你谈。”王户籍的目光比天气还冷,盯得我心发颤。

我怎么办?去见美国老头还是去派出所?

我茫然望天,没有太阳,只有一片灰云,一阵风尘……

 

 

后记

 

选择南京西路的“凯司令”咖啡馆“约会”,是因为我和她都熟悉这个环境。我常常和朋友来这里,捧杯咖啡聊天,也常常借此馆还算优雅的包厢座,约来对象采访。

记得有一天,在门口遇到一个长波浪摩登女郎,她朝我微笑,看我一脸迷惑,自我介绍道:

“肖记者,不记得了吧? 我是515

“噢,是你呵,老残组的。。。”我记起了她,流氓罪,两年徒刑,老残组唯一的一个年轻女犯。

那天,我约的对象迟到了,就和她随便地聊了聊。这一聊,萌发了我写一个中篇纪实的构想。于是,就有了和她一次次的“约会”。

她挺乐意赴约,我和她的聊天从随意开始,聊服装时尚,聊小道新闻,聊狱内的熟人,聊她的朋友,慢慢切入我要的主题。

那几个月里,请她去锦江舞厅跳舞,去东亚听歌,她很开心;我则悄悄观察扑捉细节,以弥补缺乏的想象能力。对她所属的群体,我陌生。

“肖记者,里面的犯人们都说你没架子,不歧视。。。谢谢你多次请客。”

没架子?我微笑了,想起编辑部新来的学弟几天前问我的问题,怎么你就能挖到“煤”,我去八大队几天了,犯人都不怎么愿意谈。

 我说,因为我爱憎不分明,革命立场不坚定啊。学弟一头雾水。

我补充道,“把采访对象看作一个不穿囚服的普通人,就这么简单。”学弟沉吟,若有所悟地点头。

眼下,对着曾经的515,我继续“爱憎不分明,革命立场不坚定”地微笑:“不客气啦,就算以后的稿费提前请客。”



最后一次见面时,我告诉她我不久要出国了。她有点落寞地说,那位老华侨回去后杳无音信,如果有机会帮她留心一下对象。
那天她气色憔悴,有点心不在焉。

 

一个月后,我把梅梅的故事整理成章,打电话找她想再补充些细节。

 “找梅梅?她出走一个多月了。”传呼站的老太吧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梅梅哪里去了?

我茫然了,眼前是都市闪烁的霓虹灯,卷浮的人流车流......

 

不久,我出国了。



梅梅故事的结尾成了一道嘎然垂落的黑色
幕帘让人撰想、令人深思……


写于1989年。

修改于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