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16. 逍遥钱塘
文章来源: Alabama2018-05-09 06:27:26

从井冈山后山下去, 直奔韶山,参观主席的故居。 顺利地完成了我们原来的计划。过后,我们坐火车回到南京。 此时的南京, 硝烟弥漫, 正值武斗进入高潮。

南京医学院离南京市第五中学, 简称五中,很近,就在莫愁路,大约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五中有一个革命造反组织, 名叫五中八八,观点非常激进。南医的革命造反组织, 观点趋于保守。两派组织对于省委书记江渭清的看法早有分歧, 经常辩论。 南医造反派保江渭清, 五中八八是反江渭清的。 五中都是青少年,16-18岁,在辩论过程中, 情绪激昂,言辞犀利, 南医的学生也大不了几岁,也都是20刚出头的年轻人,也难免冲动。 辩论之余, 开始有肢体碰撞, 进而动手动脚。

辩论是在南医校园进行的, 五中八八的学生先动手打了南医的人, 南医人多势众, 把少数几个打人的五中学生抓了起来,绑了起来把他们关在解剖室, 和尸体作伴。

每个解剖室有四具尸体, 供医科学生学习解剖之用,平时用油布覆盖, 学生学习解剖时把油布打开。 尸体是用福尔马林浸泡过, 即使用油布盖着, 也有强烈的刺激性, 没有习惯福尔马林的人因刺激而流泪。 从没有见过尸体的五中学生, 害怕得胆颤心惊,毛骨悚然。

其中一人,借要上厕所,偷偷逃出南医, 回到五中,诉说南医学生如何虐待他们, 把他们关在尸体房, 当然添油加醋。 引起五中学生的众怒, 因而和南医结下梁子。 通过一次动员大会, 五中八八倾巢而出, 誓言“血洗南医!”

一日,天气晴朗, 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好一个爽朗的天气。 五中学生头戴安全帽,手提木棍短棒,冲击南医。 虽然没有用上真刀真枪, 这阵势真有点怕人。 南医学生关上校门, 组成人墙,阻止五中学生进入校区。17,8岁的青少年都是亡命之徒, 南医哪里当得住他们的攻击,只一个回合, 南医大败。 五中学生冲进南医校区, 见人就打。 双方激烈争斗,打得天昏地暗, 日月无光。这次武斗,从早上8时, 一直打到中午,虽然没有血流成河,但学院的大道上已经血迹斑斑,有十几人受伤,抬到附院急诊室急救。

关押的五中学生, 当然被他们救出。这是我有世以来真正经历过的一场武斗, 血腥, 可怕。

这时中央已经发出“要文斗, 不要武斗!”大多数学生认定武斗是错误的,不应该参加其中。自从这次武斗之后, 90%的学生先后离开学院, 逍遥去了。文革时期逍遥派的形成, 就是从武斗后开始的。

“梅”有个闺蜜,原来在南京住同一个大院,儿时要好的朋友,异常亲密, 在杭州的一个小学当老师。“梅”建议我和她一起去杭州, 到她那个闺蜜处玩, “梅” 还带上了她的妹妹“琳”, 一个16-17岁的小姑娘, 活泼, 可爱。 我问妈妈要了20元, 和她们一起登上去杭州的列车。

“梅”的闺蜜住在灵隐, 一个好幽静的去处。她为我们借用了一间她哥哥的宿舍, 她哥哥在杭州浙江军区总医院做内科主任。 名义上是宿舍, 实际上是高级住宅。住宅的后面就是一座大山, 山上的树是那样的浓密, 是那样的绿, 绿得密密层层, 绿得重重叠叠, 绿得深深浅浅, 绿得郁郁葱葱, 绿得让人心旷神怡。 宿舍虽然只有一间住房和一间厨房。房间宽敞, 前面有一排窗户,十分明亮。 中间一张大床, 靠窗一张大书桌, 旁边有一只书架,一只沙发,和一只立地灯,书架上放满了医书。显得简洁, 干净, 舒适。 侧面有算玻璃门, 出去便是一个后院, 种满了花草。

第二天,我们游西湖。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西湖十八景, 闻名天下。我们四个人租了一条船, 悠悠的荡漾在西湖中。湖面上没有喧闹, 没有游街, 没有争论, 没有武斗。 平静, 安详,就像换了一个世界。岸边的柳树随风摆动着枝条,远处的苏堤上,有少数的人影在日光下晃动, 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湛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白云, 还有轻轻的微风吹拂着我们的脸颊。 船前面坐着三个年轻的姑娘,她们叽叽喳喳,嬉笑打闹。

我一边划着桨, 一边陷入沉思。南京在武斗, 刀光剑影;这里是天堂,世外桃源(其实, 杭州武斗还没有发生, 后来的杭州的武斗和南京好有一比)如此大的反差让我迷茫。 为何人们不去享受这样的自然美景, 却要上街去争斗。人活在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与人奋斗真的其乐无穷? 我经历了解放后历次的运动, 虽然大多没有参与其中, 但是其过程是我亲眼目睹的。 土改中枪毙了无数的地主;三反五反时, 许多的商业主上吊自杀;反右运动中, 多少知识分子被化划成右派,被迫到农村边疆去劳动改造;三年自然灾害中,又有多少人死于饥饿, 其中也包括了我的那位不太感冒的父亲;四清运动中又有多少农村干部被毫不知情的原因被打倒。为何一次运动接着一次运动? 国家要发展, 人民需要休养生息。 当时正值文革, 虽然我不敢表白我的想法, 我厌恶争斗,讨厌这场文化大革命,好端端地浪费了我们的青春年华。从这时起, 我心中孕育着一个念头,只要有可能, 我要离开这个养育我的国家。

中午我们去了“楼外楼”餐馆, 我第一次尝到了西湖醋鱼的风味。一盘醋鱼上桌, 椭圆型的大盘, 一条鲜鱼躺在盘中, 身上浇满了棕红色的卤汁,鱼头上没有卤汁,眼睛登的好大, 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动作,看着实在怕人。 据说, 西湖中新鲜的鲤鱼(有网友更正是草鱼, 而不是鲤鱼)快速去鳞和内脏,洗净后立即将鱼的身体用一定温度的水烫熟,让身体蛋白凝固, 而鱼头部没有浸入烫水中, 使头部的脑神经系统还处于存活状态, 所以身体死了, 头还活着。 我想世界动物保护组织一定反对如此残忍的吃法。我看着不忍,但肉质却是鲜嫩无比。其他的菜肴我已经忘记,但这条醋鱼的印象还清晰的留在我的脑海中, 我再也不想尝试这条西湖醋鱼了。

回到家中, 只有一件房间, 男女无法分房居住。 三个姑娘一定要我睡在大床上, 床上有蚊帐, 她们三人打地铺,点上了蚊香。 以后几天,“梅“的闺蜜陪伴我们游偏杭州各处名胜古迹,我尤其喜欢灵隐的祠庙, 庙中很少有人上香(文革中没有人去进香),祠庙还未受到冲击,大堂上有几个和尚在念经,桌上的香炉中轻烟飘绕,木鱼的叩击声和着经文,一派祥和的气氛使我心情得以平静。 怪不得妈妈常常祈求观音菩萨, 想必她也在从中得以安宁。

晚上享受“梅” 的闺蜜给我们做晚餐,露几手她的拿手好菜。 那时, 全国各地武斗频频, 我们却在杭州任逍遥。

我第一次和“梅”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 但有她的妹妹和闺蜜在旁,没有过多的浪漫, 只是牵牵手而已,交流的是眼神和两颗激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