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听她电兔子里的西游记。听到阿难和迦叶问唐僧：你们从东土来到此地，有没有带来什么好东西呀？
她问我：“此地”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地方”的意思。
她：哦，我还以为是“你们最后要到的地方”的意思呢。
她以为“此地”=“目的地”。

在床上腻歪。我说：你是我亲爱的小宝宝。
她：那等我长大了呢？
我：长大了你也是我亲爱的小宝宝。
然后她突然就自由联想发挥了，黯然说：你死的时候我会大哭的。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又振奋地说：……不过那还远得很呢。
好孩子，就该这样振奋。

我烤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吃下午点心时没监视托小猫，一不留神就只剩了一多半。
我说哎呀，你怎么一下子吃这么多？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我饿。
我：……吃了就吃了吧。可是你一下子吃这么多，会不舒服的。赶快多喝水。
然后我发现剩下的那一半上密布着一个一个的小洞，显然是她边吃边无聊，用手指头一个个戳出来的。
我生气了：托小猫你这是干什么？ 你戳了这么多洞，蛋糕就容易干掉，就不好吃了。
她：因为我想做半个月亮。月亮上面不是有很多洞吗。
一整个下午，我看着那布满陨石坑的半个棕色月亮，都有密集恐惧症发作的冲动。

我在纸上写些生字，训练托小猫自己查字典。
一直都很顺利，直到我写了个这样的字：

托小猫查来查去，指着字典里一个字说：哎呀，这个字只是差一点点，可惜还是不对。
我凑过去看，她指的是个“锅”字。
然后我就突然迷茫了。我说：别接着找了。先翻到你刚才这个字的页码，看看它读什么。
当我看到“锅”字的读音和意思时，我更加迷茫了。如果这个字读guo，那我给托小猫写的那个字读什么？
各种上下求索后证实了：我写的那个字压根不存在。
可我从小就是这么写的啊，难不成我写了三十几年的错别字？
我讪讪说对不起乖乖，妈妈写错了。托小猫愤怒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这样！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以为是这么写的。托小猫更愤怒了，说：你是大人，你怎么能写错呢！
太丢人了。更严重的是我从小写的其他许多字也完全被颠覆：蜗、涡、娲、莴等等，我全都是像上面那样写的……

早上叫托小猫起床时我抱着她说：你知道吗，你是老天爷送给妈妈的最好的礼物。
托小猫：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你是天上送下来给妈妈的。
她说：就像猪八戒一样吧。
我立刻就笑疯了。
她又加上一句：你知道，你小宝宝的时候头上有个洞（注：她指的是小婴儿头顶上未闭合的囟门 ）。老天爷就是把我从那个洞里丢进来，这样我就在你身体里了。
这句倒也罢了。猪八戒那个联想，我一整天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于是吃饭的时候我意犹未尽地问她：你从天上下来的时候，是不是跟猪八戒一起的？
托小猫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啊。我们互相看得见，还互相挥手说你好呢。
我：嗯，不过掉下来的时候，你瞄准了，而他没瞄准，所以你掉到妈妈肚子里了，而他就掉到猪肚子里去了对不对？
她说：就是这样的。

给她读西游记，读到“众神连忙过来见悟空”，她打断我，指着书问：“众神”是里面土地或者山神的名字吗？
哈哈这解读真好玩。 她以为“众神”的构词法与二郎神和巨灵神一样呢。 

现在开始慢慢带托小猫读《托小猫的中文》了。让她随便选一集，一个字一个字朗读，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及时插嘴提醒，不影响阅读进度。
她读得很辛苦，尤其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是用儿童口气写的。有一些较难的词和细微的情感，我得现场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她解释。
这样读一集几乎需要一个小时。上次我抱着她读，蛋糕都烤糊了。
因为辛苦，所以她并不是很积极主动。但我邀请她读的时候，她还是欣然从命。只不过读几段就要求歇一会儿。

好多事迹，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读明白了，就高兴地笑，说：原来以前我这样说话啊。
我那天点开给她看，说：你看，已经快五十集了。等一百集的时候妈妈就印一本书出来送给你好不好？
她：那你很多地方要写拼音呢。
我：不写拼音。不认识的字你就问我或者查字典。

正是在读这种不带拼音的文章的时候，才能考验她的中文识字水平。现在比起一开始，进步已经很明显了。即使是一些她写得不熟的字，她也能顺利读出来，而且还具备了一定的根据上下文猜生字的能力。但是她很容易疲倦和失去兴趣。而同期她对法语的阅读兴趣是非常高涨的。中文真是太难了，一个个汉字都得死记，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不像法语，只需要记住26个字母，然后连蒙带猜，什么新词都读得出来。

我这样的孤军奋战，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个水平。面对法语滚滚洪流的冲击，又看到自己的势单力薄，有时真是不禁心灰意冷。幸好我从她襁褓中就跟她讲中文。如果现在才开始，估计都来不及了。

那天老鼐对托小猫说：等你长大，你会感谢有这样的妈妈在你小时候教你中文。因为如果你长大才开始学，那会是一件很难的事。

托小猫好像无动于衷。不过我想到回中国时有一次我舅舅跟她说着话，突然感慨地说：跟她讲话，完全意识不到她是个外国小孩，交流没有一点障碍啊。
我又想到她在成都麦当劳里自己走到柜台前说：阿姨，我还要再吃一个麦香鸡汉堡……只要汉堡，不要可乐。

于是我觉得我的努力也许还是有一点成效、一点意义的。而且，是我该感谢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