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死鱼的报复
文章来源: 托宝猫2015-06-13 13:58:56

同事送给我一条自己钓的白斑狗鱼(brochet),从头到尾,大约有我的手臂四分之三那么长。

从来没遭遇过那么大的整鱼,以前吃过这鱼,都是别人做的,我不知道怎么做。纠结了很久,决定还是学法国人用最简单的方法:水煮。

法式水煮跟中式水煮不一样,无油无辣,真的就是水煮。超市里买现成的调料,取一小袋倒进两升凉水里化开,鱼整条下锅,水烧到八九分热,保持沸腾前模式(小泡泡若隐若现,千万不能大沸腾,否则就煮散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可以捞出鱼来,剔刺、放凉后蘸蛋黄酱吃。

这么简单,傻子也能做。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但身为中国人,不折腾点妖蛾子出来怎么对得起我泱泱大国几千年美食文化呢。鱼是人家已经收拾好的,刮鳞剖肚之类的事情都做完了,但像所有收拾鱼的法国人一样,没有去鳃。这很正常,因为他们向来是把鱼头整个剁下扔掉的。但这种鱼的头奇长,几乎占了全身三分之一,我觉得就这么扔掉太可惜了。同样,那个煮过鱼的水,他们也就此扔掉,我也觉得太可惜了。于是我决定:把鱼头剁下来,先把鱼身子按他们的方法弄熟了捞出来,然后把鱼头丢到这锅水里放几片姜继续熬,之后喝汤,一点都不浪费,多美啊。

于是把鱼身子冷水下锅以后,我就开始折腾那只鱼头。第一步当然是掀起鳃盖,把右手食指伸进去准备把鳃抠下来。

一伸进去就发觉不对:我的手指头卡在鱼鳃里、既不能转动也拔不出来了。准确地说,我的手指不像是伸进了鱼鳃里,而像是伸进了一丛荆棘里,在鳟鱼、鲈鱼等鱼身上摸习惯了的柔和光滑的鱼鳃软骨,在这大狗鱼的鳃里却粗糙得就像里三层外三层的钢刷子,将我的手指重重包裹。我试图转动手指,感觉针刺般的疼痛,貌似已经被划破了皮。我慌不择路地想把手指头抽出来,却发现敌人很凶残、包围圈很密,无论往那个方向突围,针刺般的疼痛都有增无减。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突如其来的荒诞。在这个周六的下午,窗外阳光明媚,我站在灶台前,右手指卡在一条白斑狗鱼的鳃里,进退不得。

我思索了一秒钟,彻底放弃了把鳃抠下来的企图,心里说:狗鱼兄,我代我全家谢谢你舍身喂我们。你大人大量,啊不,大鱼大量,请干脆好人做到底,啊不,好鱼做到底,放开我的手指吧。

然后历尽艰辛、忍着疼痛,在鱼鳃里迂回曲折了好久,总算把手指头抽了出来,一看已经横七竖八划破了好几道细口子,幸好没有见血。

看着那只鱼头,我再也不敢贸然下手,改用菜刀,切开鱼头,小心翼翼地把鳃剔掉了。然后举起鱼头来仔细观察,这一观察不要紧,吓得我目瞪口呆:钢刷般的鳃算什么,这鱼嘴里长满了尖牙,最外面两颗尤其狰狞。我刚才幸好只是把手指头伸进了鳃里,没贸然伸进鱼嘴,否则就成血案了。

这鱼一看就不是吃素的。上网一查,果然不是吃素的。人家是肉食鱼,怪不得能长那么大。我这条还不算大,我见过有人钓到一米五长的。

吃饭时让托小猫看我的手指说:你得好好吃,待会儿鱼头汤也一定要喝一碗。不要辜负妈妈的辛苦。妈妈为了给你们做饭,刚才都被这条死了的鱼给咬了。

老鼐在旁边说:Le poisson mort mord。(死鱼咬人)。

mort(死了的)和 mord(咬)居然是同音词而且还长得这么像。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突如其来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