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十七)
文章来源: 托宝猫2013-01-10 05:11:04


托小猫在画画,突然大叫:妈妈,给我开灯!
我说:好好说话。你要说“请”。
她忍气吞声地说:妈妈,请你给我开灯。
我开了灯,等了一会儿,看她没有反应,于是说:你怎么不说“谢谢”?
她又只好忍气吞声地说:谢谢妈妈。
我说:不用谢。
她不屑地说:我刚才没有说谢谢,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说不用谢。
我结舌,无言以对。

我们又抠门又冠冕堂皇地以意识形态来掩饰抠门。一向是不送圣诞礼物的,只给托小猫她的生日礼物。
圣诞节前要出发去公婆家,临出门前托小猫高兴地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圣诞老人就已经来过了。
我和老鼐面面相觑,突然感到愧疚。
于是只得半路上绕到商店去买了礼物,偷偷放在后箱里。
在公婆家里过了几天,回到自己家。我带着托小猫在门口磨蹭,老鼐抢先进家门,把礼物放好。
我们进门见到礼物,两个人演双簧,装出意外惊喜的样子。
托小猫看见两包礼物,居然不激动得大喊大叫,只淡淡地说:上面有没有写我的名字呢?
我们不防她有此一问,说:没有啊,为什么要写名字?
托小猫庄严地说:如果没有写名字,会不会是给高蒂的呢?
高蒂是她的金鱼。
我们费了好大劲才让她打消这个顾虑,拆开了礼物。

从马德里给托小猫打电话,问她:你在Grand-père 和Grand-mère家高兴吗?
她说:高兴。可是,我还是很想你们。
我说:明天我们就回来了……再见,妈妈很爱你。
她说:再见。我很爱你们两个。

托小猫和爸爸双双流感。我又侍夫疾又侍儿疾,忙得四脚朝天。
半夜把烧得滚烫的托小猫扶起来灌药。她一边咳嗽一边虚弱地说:妈妈,你给高蒂吃饭了没有?
好孩子,好孩子。

两人病情有所好转,又开始日常生活。
老鼐听说附近有个专门养狼的动物园,里面一只母狼刚下了八只崽。于是抱着托小猫开始在网上找资料。
托小猫很感兴趣,问:“Quand on ira voir les petits loups?”(我们啥时候去看小狼?)
老鼐:“Quand nous serons moins malades.”(等我们病好一些)
托小猫:“Mais oui. Sinon on va donner la maladie aux loups.”(是。不然我们会把病传给狼。)
上面这段对话是法语,但是老鼐强烈要求我记录,我欣然从命。好孩子,好孩子。

长久以来,该说“一直,总是”的地方,托小猫总说“每天”。
今早我喝茶的时候,她把积木放在我的碗边,说:它要每天放在这里,你不可以拿走。
我纠正她,说:应该说“一直在这里”。
然后我使劲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该说“一直”时,她总说“每天”?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
因为她是把“toujours”当“tous les jours”来翻译了。
想明白了这点,我欢欣鼓舞,立刻把两个词各造一个句子,详细地给她解释了一遍。

我们俩仰躺在床上,拿着她的红色毛绒兔子玩。
我问她:为什么我们往上扔兔子时,兔子总是会掉下来呢?
她:因为我们的手不够长,不然就可以伸到天花板上了。
我:可是,就算我们的手可以伸到天花板上,如果我们放开手,兔子还是会掉下来呀。为什么它不会留在天花板上呢?
她:因为我们的手没有扶着它嘛。
我:为什么我们没有扶着它,它就会往下掉呢?为什么它不会往上面掉呢?
她:……(一时语塞,使劲思考)
我心中激动,以为又一个牛顿就快要诞生。
她终于开口了,说:
“因为,如果它不掉下来,晚上我就只好一个人睡了。”

还是这只红色的毛绒兔子。
我说:我们得给它起个名字,这样,叫它就会容易些。
托小猫说:我们叫它“小红兔”怎么样?
女儿,该发挥想象力的地方,你怎么就这么直观直接直截了当呢。唉算了,小红兔就小红兔吧。
于是我说:好,就小红兔。
她说:那另外那只兔子就是小灰兔。(她还有一只灰色的)
我看看她的粉色衣服,说:那你就是小粉兔。
她皱眉说:不!我是小黄兔。
我明知故问:为什么是小黄兔呢?
她口齿清晰地说:因为我的皮是黄色的。

老鼐的大伯母去世,我们去参加葬礼。没人看托小猫,只得把她也带去。弥撒时我在公婆家里看着她,弥撒后,老鼐的姨妈来换班看孩子,我可以去一下墓园。
托小猫问:爸爸和Grand-père他们去哪里?
我:他们在教堂。
托小猫:为什么?
我:因为tata Francine去世了,所以他们在教堂跟她说再见。
她:去世是什么?
我:(犹豫片刻)去世就是死了。
她:我们为什么不去教堂呢?
我:因为教堂人太多,时间太长,你是小宝宝,就不去了。可是等一会儿tata Anne 来看着你,妈妈要去一下公墓。
她:公墓是什么?
我:公墓就是死了的人睡觉的地方。你知道的,就在村口那个小坡上。
她:(沉默片刻)在那里睡觉会冷吧?
我:哦,死了的人不会知道冷和热了,他们会一直在自己封闭的小床里睡觉。
她:你也会死吗?
我:是的,乖乖,每个人都会死的。
整个谈话过程中我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密切注意她的神情,保持语气平缓,对她的任何问题都直接地、客观地回答,没有试图掩饰或者曲言或者额外发挥。
她点点头,说:你去找我的写字板,我们现在来画画吧。
我说:好,粉笔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

我爱你,我的孩子。就算生命的尽头注定是死亡,我在今生也笨拙地、不完美地、自做主张地、边走边探索地、倾心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