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回来,我身上被不知名蚊虫咬得像印象派的画一样。托小猫怜悯地说:“妈妈,你身上有很多蚊子叮!” 我故作惊恐地指着她身上说:“你这里也有蚊子叮的两个包!” 她低下头一看,笑得打跌,说: “不是,那是我的奶!” 耍流氓要从娃娃抓起。
我们从街上走过。托小猫突然说:“妈妈,那是不是新的惨观?” 我:(没听懂)“?” 她:“那是不是新的惨观?” 我:(还是听不懂)“你说什么?” 托小猫急了,跑到门口去指着说:“这个,是不是新的惨观?” 我一看……那是一家新开的餐馆。 孩子,你说的这是河南话还是陕西话啊。我一直以为我教你的是标准普通话呢。 我们从电影院对面走过。我突然看见地上有张五欧元的纸币。 四下一看无人,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捡。 托小猫大叫:“妈妈,不要捡地上的东西!” 我说嘘,嘘,别嚷嚷。为什么不能捡? 她说:“你说地上的东西脏,不能捡。” 我语塞片刻,说:“钱还是可以捡一下的。” 托小猫愤怒地看着我把那张纸币捡起来,说:“你捡地上的东西,我要告诉爸爸!” 我说你告诉去啊告诉去啊,小样。 托小猫果然一回到家就打小报告。没想到爸爸说:“一般情况下,地上的东西是不能捡。不过钱还是可以捡的。” 托小猫看着沆瀣一气的财迷父母,困惑地无话可说。 从此,每次从电影院对面走过,托小猫总是自言自语:“奇怪,今天地上为什么没有钱呢?” 托小猫打量着我,说:“妈妈,你的头发是黑色,我的头发是棕色;你的眼睛是棕色,我的眼睛是黑色。你的头发是我的眼睛的颜色,我的头发是你的眼睛的颜色。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要笑晕了!” 托小猫问我:“妈妈,我老了以后会不会忘记我的中文呢?” 我说:“只要你一直说,你就不会忘记。” 她:“你老了以后,我跟谁说中文呢?” 我:“我老了以后也还是可以继续跟你说中文的嘛。” 她:“可是Pépère(她爸爸的爷爷)很老了,就不见了,不会说话了。 ” 我摸摸她的头,说:“如果我很老了,不能跟你说中文了。你可以跟别的中国人说中文。你也可以教你的宝宝说中文。那样,你就可以一直不会忘记中文了。” 托小猫严肃地想了一下,说:“我也可以教我的丈夫说中文。” 我说:“这个,如果你丈夫不是中国人,难度太大。但是如果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教会你的宝宝说中文。” 托小猫又严肃地想了一下,说:“我的丈夫要是抽烟,我就不高兴。” ??? 这姑娘思维跳跃怎么这么快啊。 托小猫说:“妈妈,你生日快乐的时候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我说:“不是‘生日快乐的时候’,是‘生日的时候’。” 她:“你生日的时候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我:“好啊。” 她:“你什么时候生日快乐呢?” 我:“不是‘什么时候生日快乐’,是‘什么时候生日’。” 她:“你什么时候生日呢?” 我:“还有好几个月呢。要到冬天了。先是爸爸生日,然后是你生日,最后才是我的生日。” 她:“你的生日快乐是哪天呢?” 我再也不能忍了,大喝一声:“不是‘生日快乐’,是‘生日’!”
托小猫把鞋袜给脱了,在地上爬。 我说:你在干嘛? 她说:我在玩Bambi小鹿。 我说:那你为什么脱了鞋和袜子? 她愕然说:因为小鹿不穿鞋和袜子呀。 接连好几个星期,托小猫每次被刷牙(她到现在还是“被刷牙”),在浴室里自己的小椅子一坐下,就顺手把旁边爸爸的浴袍带子拉过来绕在自己身上。 我烦不胜烦。每次都呵斥她:“你放手啊,你拉着这腰带做什么?挡着我,没法给你好好刷牙了。” 她不理我,继续我行我素。 我怒起来,就把腰带从她手里抽出来扔一边去。她固执地又拉回来,照样绕在自己身上。 昨天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照旧把腰带拉过来斜绕在自己身上。我突然福至心灵,有点明白了,于是柔声问她:“乖乖,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笑眯眯地用Dora的口气说:“系上安全带!这样,我们就安全啦!” 一般情况下,我跟托小猫说中文,很少教条主义。也就是说很少刻意拿出一个句子来教她鹦鹉学舌,而只是通过自己不断跟她说话,达到潜移默化的效果。 但是当她无数次总犯同一个错误的时候,我也会正式地把句子拿出来给她分析。 比如她受到法文的影响,不能区分“après”的各种精义。法语里,这个词单独使用时有“待会儿,等一下”的意思,也可以是“然后”的意思。后面跟名词或者动词时却应该被翻译作“……之后,……以后。” 托小猫分不清,统统翻译作“等一下”。比如“我今天在学校画了画,等一下玩了橡皮泥。”还有“我等一下洗手再吃饭”(她本来想说的是“我洗手以后再吃饭”)。 又比如她受到法文的影响,不能区分“tomber”的两个意思:一个是从高处坠落,一个是在平地上摔倒。所以她常常对我说:“妈妈,今天我在学校里跑,差点掉下来啦。”(其实只是在平地上摔倒而已)。 同样是因为法语影响,她不能区分“où”作为疑问副词和关系副词的两种情况。比如她会说:“我的熊熊在哪里你放蓝盆。”(她想说的是“我的熊熊在你放蓝盆的地方。”) 以上这几种情况,我最开始都是不动声色地用正确的说法重说一遍,希望她自己能抓住规律,长此以往能纠正过来。但是如果她实在纠正不了,我会破天荒地把单词的各个意思拿过来造句,系统地解释给她听。然后我再造些不同的法语句子,让她翻译。这是我极少数的与托小猫说法语的例子。她知道我是拿来做教材,也并不排斥。 我一直觉得很幸运的一件事是我的法语不算差,也有一定的理论水平,所以能够换位思维,从根本上抓住托小猫犯错的原因。 托小猫会写“哭”字。有一天家里来个朋友,正跟我热火朝天地聊。托小猫突然跑过来问我,“上面有两个口字是哭,是不是,妈妈?” 我说:“是。” 她又问:“下面还有两个口字呢?” 我正在听客人八卦,一时大脑短路,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这个字。” 托小猫困惑地把一本小人书翻开来举到我面前,说:“在这里。” 于是我赫然看到了那个“器”字…… 托小猫心情好的时候会打感情牌,说:“哦,我亲爱的小妈妈,我最爱的就是我的小妈妈!” 老鼐说这是被我洗脑的结果。说她说这话就像背唐诗一样,一定是有口无心。 洗脑我也认了。她就算有口无心我也认了。我听着就是爽,就是爽,就是爽呀就是爽。
我说:乖,去看看客厅里的钟,几点了。 托小猫跑出去,片刻后又跑进来,说:“短的针在10上面,长的针在2和3中间。” 太阳底下无难事,生子当如托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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