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乏的聚会，无奈的人生

木愉

我的书法弟子科斯前几天来信邀请去暖屋。他都快50了，买了一栋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旧房。买了房子后，他开始油漆和修补，做一个负责任的房主。经过几个月的辛苦，他觉得是暖房的时候了，就给朋友发出了邀请。

我下午做了一贯擅长的四川凉面，又把昨天晚上做好的卤牛肉切了，到了四点半，就去了。

科斯买的房子在市中心附近，靠西。原来以为是在街上，结果那里还是一个小社区，人家都很安静，房前开着灿烂的花。后来听科斯说，邻里间多是老人，难怪这样安静呢。

科斯的朋友一般都有点不三不四的，当然不是说偷鸡摸狗那类的，而是有点另类有点边缘那种。到了那里，才发现其他人都来了，都在后院，或者坐在阳台上，或者坐在支起的一张方桌前。有两个男人正在丢飞盘。

把吃食拿去放在那张方桌的时候，发现一个中国人也在场。他是科斯继我之后的书法老师，据说还是中国书法家协会的会员。老婆来美做访问学者，就换了签证，做了学生，读了法学院，毕业后顺当在当地一家公司做律师。他在国内据说混得好，先是在某省高级法院做官员，后来又借调到北京最高法院做事。

我跟他早就认识，就打了招呼，握了手。聊起来，就没有完，在那里呆了两三个小时，几乎都在跟他聊天。

“你还在读书吗？”看到他已经被霜染白的头发，我有些同情起他来。他在国内吃香喝辣，到外面出差，总有人点头哈腰。因为老婆要呆在美国，女儿也喜欢美国学校的自在，为了保全这个家，他就只好也呆了下来。呆下来，当然不能只当寓公，吃老婆的软饭（据说，一个女人把吃软饭的男人的睾丸都捏爆了）。于是，就不顾老迈，颠覆人到40不学艺的古训，选择了图书馆专业。他答道：“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我问：“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他笑了一下，说：“在找工作，有两个工作都过了好几关，最后被淘汰了。”我想象得到他的尴尬。他本来是学中文的，当初也许连英文的26个字母都说不周全呢。人都过了四十了，才转动着僵硬的舌头说英文。能问个路，已经不易，要读一个美国的硕士，不蜕一层皮才怪。硕士可以慢慢拿到，要在工作面试中击败众多候选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知道他以前写过长篇小说，讲的是法律界的圈内事，据说披露了好多黑幕。我问：“你的小说出版了吗？”他答快了，由美国某个华人办的出版社出版。他说稿子都摆在那个出版社两年了，前久人家又来问：“出不出？”他只需出三两百美元，不多，就签了合同。

他问我还写不写毛笔字，我说很久不写了。他说他最近写得多，昨天晚上还写到了凌晨四点。我一听吓了一跳。写字都写了好多年了，怎么还激情得涛声依旧。不知他是闲得慌呢，还是闷得慌。

科斯在邀请信上讲得清楚，他提供喝的再加热狗，参与的人愿意带什么就带什么，结果很多人都带了一张嘴巴。桌子上除了我带的卤牛肉和凉面，和那个中国人带的一盘子锅贴，再就是某人带的一包土豆片。我吃了一点凉面，半个热狗和一个锅贴，就着一瓶啤酒，吃了好多土豆片。今天晚上吃得很不健康，我懂，但是不能控制。理性有时是很无奈的。

他的朋友先后散了，我们在劲风吹拂下，到了屋里坐了一会儿，也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