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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因嗑瓜子变得雅致
木愉
嗑瓜子是一种技艺。西方虽然也有瓜子卖，却从来没有见人嗑过。磕瓜子其实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一个活。一整颗瓜子轻轻放入门牙之间，轻轻一磕，“啪”“啪”两声脆响，瓜子壳就应声而破，舌头一送一吐，瓜子壳就腾空而去，堕入地上。核则经座牙一磨两磨，顺着咽喉送入肚中。中国人的嘴这时候就像一个微型精致的脱粒机。西方工具发达，而工具是器官的延长。之所以要延长器官，就是因为器官本身不够灵巧，或者说，不去追求灵巧。于是，西人不磕瓜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嗑瓜子也是一种情趣。大碗喝大筷吃，刀刀叉叉，觥筹交错，固然气派，但却没有嗑瓜子来得雅致和闲适。飞翔的时光在嗑瓜子的行为中变得从容不迫，雍容的情调在嗑瓜子的音律中显得婉转动人。生命若只是在急迫和冷峻中仓皇飞逝，那人生该多么无趣，生活的韵味和节律就会在忙碌中萎顿。这么说来，嗑瓜子好像可以归属到人生的目的那个系列中去。工作、赚钱；高强度的工作，大规模的赚钱。生命如果就以此为核心运行到坟墓，那生命就失去了目的，就像一只风筝在天宇里随风高飞，无奈而逝。
去国经年，儿时嗑瓜子的记忆依旧如此暖人肺腑。那时到影院，门口是一袭灯光下笼罩的瓜子摊，像长龙一样排过去，摊上的瓜子都朴素而且饱满，不像现在的瓜子名目繁多，却华而不实。花上一角钱，摊主就将旁边插上的纸袋子取过一个来，打开，成了一个圆锥，再把香气四溢的瓜子哗哗倒入。大家就拿了那包瓜子，踏实地走入戏院。嘴嗑着，眼看着，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熨帖。荧幕上不管是风花雪月，还是战火硝烟，背景都是夜色下海浪般涌动的阵阵嗑声。心思是在荧幕那端萦回，美味却在嘴这端流连。
大家围作一处，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也是让人怀想的生活一景。日子在那个时刻就像一壶成年老酒，醇美醉人。谈着过往，谈着琐事，谈着天南海北，谈着佳人情事，人生的篇章那时就翻动得沙沙有声，难以释卷。夜深了下去，谈兴却越来越浓，时光就在那时变得悠长，回味不尽。
仔细想来，嗑瓜子其实是一个美伦美奂的行为艺术，是生活的诗，却比诗贴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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