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美国的中国人来说，美国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我们的第一故乡是中国。我们的祖祖辈辈都在中国，我们来到了美国，即便成了美国人，我们的亲情也多半都留在了中国。

每次回国，我都会去墓园，祭奠一下家里故去的老人。

从小，我在爷爷奶奶那里生活过也在外婆外公家里生活过，结婚后，跟公公婆婆没有真正在一起生活过，但到美国后，他们健在的时候，我们每年回去都是为了探望他们。

我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北京建设的也还没有这么快。那时候八宝山离城里算远的，再往远去，都是荒地，郊区了。现在八宝山就在市里了。

爷爷奶奶有5个孩子，孙辈多已步入中年，重孙辈也都渐渐长大了。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大家庭的感觉，原来一到过年，他们会把孩子们都招呼到北京过年，虽然那时候家里有两间屋，但那么多人还是显得很挤，只好大家分批睡觉，现在想起来可真够热闹的。

转眼之间，我们都在往老年的队伍里挤了。父辈们也都年过80了。住在北京的大姑考虑到将来探望爷爷奶奶的人会越来越少，前几年就在八宝山规划墓园的计划中，选择了深埋。

这次回去我是计划要去看看爷爷奶奶的，但因为也住在北京的小叔一家去自驾游了，姑姑手里只有爷爷的骨灰证，而奶奶的在叔叔那儿。咱就说，这年轻人的家和老年人的家真的没什么区别，为啥这证还要一个人拿一个呢？我都差点问我姑姑：）

据说只能有证的才能下去看看，没有的只能在楼上祭奠一下，楼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面墙上有家人的名字。跟抗日战争纪念墙一样的。

姑姑后悔了，她说选择这样的形式有点早了，让大家无法像以前一样有个墓地墓碑，能祭奠着方便一些。老人的选择自有他们的道理。既然早晚都要做这样的选择，现在完成了，也免得老来还要惦记这事儿。还是考虑在世老人的心境吧。

公公婆婆在前些年也相继去世了。他们安葬在万安公墓。开始觉得万安公墓可真远，现在同样感觉没有那么远了。北京的四季青，原来就是公社。现在也不算远了。万安公墓就在那边。


走近公墓，你会感觉得到一种安静，那种静使得你的心也一下就安静下来了。万安公墓不是特别的大，但里面的环境真是好。

这里长眠着不少名人，也有非常多的普通人，有故去的老年人，也有年轻人，甚至孩子。

应了那句话，黄泉路上无老少。人生无常，真的。你能活着不容易，健康地活着也不容易，要想一直活到老就更不容易了。虽然我们看到那么多的长寿老人，健康的老人。但依旧有很多老人，没有活到那么老就故去了。


那些故去的老人，对这个世界曾经是有着怎样的不舍?还有他们的亲人对他们又是多么的不舍？然而，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我们既不能选择何日生，更无法选择自己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期限。


墓园的门口，有着这样一块大理石墙，上面刻着“精神永存”几个字。每个走进墓园的人，走出墓园的人，都会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这面墙和这几个字。相信每个人都会默念一下这几个字的。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有肉体也有灵魂，当我们的肉体消失了，灵魂是存在的。灵魂不会消失，精神就会永存！

 北京的巨变，从墓园中也能感受得到。墓园的环境改变也不小，原来小小矮矮的树丛，现在都长高变密了。花花草草在这里显得格外的安静，能看得到的是园里管理员，在默默地工作着，园林工人默默地在修剪着花草树木。走近他们你同样能感觉到，他们内心的那份安静。

祭奠故人，除了清明节人比较多，平日也有人来看望的。看到还有的人家找人在重新描墓碑上的人名，也有的人家好多人一起来看望故人的。大家都默默地走着，寻找着自己家亲人的墓地。在墓碑前默默地祭奠着。

每去一次墓园，都觉得对自己的心灵是一次清洗。只有在墓园里，在亲人的墓碑前，你才能意识得到，原来世界和世界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远，又是那么的近。

你能一下回到故去亲人们还在世的那些日子，能清晰地回想起他们在最后岁月里跟病痛斗争的那些情景，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对自己亲人的不舍，是我们永远怀念他们的原因，也是我们每次来到墓园看望他们的时候，总会内心感到难过的原因。

走到公公婆婆的墓碑前，当我用毛巾蘸上水桶里的水，擦拭起墓碑的瞬间，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摆上鲜花，水果和点心，我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当我叫一声：“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我已经无法再说别的了。内心对他们的那种思念一下涌了上来。

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止是安息在这里的公公婆婆，还有安息在八宝山的爷爷奶奶，在上海墓园中的外公外婆，姨婆姨公，北京西郊的大叔。

人生为什么那么短，亲人们为什么不能再晚一些离开我们，而我们都在世的日子里相聚的时间又是何等的短暂。是啊，我们是亲人，却又不都是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亲人。而再看看四周的墓碑上，有妻子给丈夫立的碑，也有父母给孩子立的碑，再看那些生卒年月日，除了孩子的，还有不少中年人的，年轻人的。

他们都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走之前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们知道不知道，他们走了，留给还在这个世上的他们的亲人们是怎样的思念？

现在的人，长寿的有，突然患病而早逝的也有。同事，朋友中也有不少因为一方生病而别撇下另一方走了的。那种痛，恐怕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也不是我们失去老人的人能体会得到的。我们的思念是可以融入我们对老人的回忆中的，想起来更多的都是我们在一起时候的美好。

而那些中年丧子，丧偶的人就不同了，每每想起来都会有更多的难过和不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公平而言，很多时候无常的事情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也会有。只有面对，只有接受。

在墓园里走走，你能感悟得到更多。人都说生活不易，要考虑父母，要考虑孩子，还要考虑自己。要考虑房子车子，要考虑柴米油盐，还要考虑养老看病。然而，能活着才更不容易，难道不是吗？只有你能活着，生活中的那些才是你有资格去考虑的，那些烦恼，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矛盾，你才有资格去面对，去处理，去解决。

所以，我们都应当知道，生命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有限的，更不是你今天才中年，还有半辈子的时间可以消费的概念。人的上半生和下半生是完全不同的半生，虽然时间是相等的，但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能真正享有的时间却是因人而异的。

不服老是说心里不能服老，不能觉得自己老了应当怎样怎样，而是要珍惜老来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不能同年轻人，甚至不能同去年的自己相比。要懂得珍藏，懂得保留，要学会自私自利。

生活中但凡问题不断，矛盾横生的日子都是因为人们过于关注别人，关心别人，希望别人好而来的。我们都懂得顺其自然，可是有谁做得到呢，我们都懂得要拿得起放得下，又有谁能做得到呢？

不少的时候，我们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是个好人，是个要把日子过好的人。我们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有自己的愿望，别人也有别人的愿望，你觉得别人要按你的要求去做才能过好日子，别人同样会愿意你顺应于她/他呢。你又能做得到吗？你愿意试一试，去让人家改变一下你，看看是不是日子会好过很多？肯定是，但你做不到，谁都做不到。

所以，较真，互不服气就成了常态。我们常常生活在一种期待，努力和盼望之中，没有机会去放松自己，好好享受眼前的好日子，过于操心的是，我的家人，我的他/她，我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甚至是他们的孩子，亲属。时间精力完全都花费在了别人身上，貌似一个大好人的人，总是会走在前边，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我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给人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婆婆活着的时候，生活并不困难，但她特别省吃俭用。总想着能多留下一点钱，总在权衡剩下的钱应当给哪个孩子多点，哪个孩子少点。她经常分析，哪个孩子能力强，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哪个孩子能力差点，她也希望他的生活能不输给另外的几个孩子。其实她并没有那样的能力，却有着美好的愿望。

婆婆操心的事儿，当时在我们看来都是多余的，但她却是认真的。现在她的儿女们个个都生活得非常好，没有哪一个像她担心的那样，生活有任何的困难。相信她在天有知也该满足了。

是啊，现在想来，她当年根本无需那样担心这个那个的，也更不需要惦记她不在了哪个会不会生活得怎样的不好，而做妈妈的就是那样的心。用她的话说，孩子就像自己的十个手指，咬哪个都疼。

世界总是越变越好的，尽管总也不会完美。

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我们对生活的无限向往之中，要学会好好地、真正地享受生活。我们今天的任何一份努力，都是为了我们今天能生活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明天。明天，只要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还会醒来，我们自然会有能力赚得明天需要的一切！

《2017年北京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