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文章来源: bymyheart2012-08-27 18:26:28

二姐

见到我二姐时,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家常小事,大事,孩子,丈夫,朋友,工作,父母,往事。无所不谈,无所顾忌,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好像还原到那个梳俩个抓鬏的,愿意相信未来的从前。依靠,安全,被原谅,被安慰,被爱,知道自己丑也无意掩饰的种种感觉里。这就是血亲和信任吧?

我们从小摸打滚爬在一起,一张床上睡觉,一张桌上吃饭,一个学校念书只是我老是尾巴,她老是打头。她毕业我进校门并不同时

家里我们两个年龄最接近,所以我们几乎是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的亲人。小时二姐长得特好看,她领着我时弄得我特自卑,可是她却认为我是天下最可爱的小丫头,机灵,又好玩儿。我知道这事是因为我偷看过她得了奖励的作文:‘我的妹妹’,从此她怎么词儿我,我都不真生气。我知道这天下她真的心爱我。

那年头,多半都是我听她的,走街串巷疯够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临回家时她会带我找个临街的水管子洗洗脸,弹去身上的土,把两只小抓鬏整理一下,二姐嘱咐,不许跟妈说我们在外边疯的事情,要不下次不带你了。我们攻守同盟很多年。后来她的朋友都是我的朋友,她总是很骄傲地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这是我妹。’于是我没长大以前多混在那些比我大的孩子里,避免了儿时可能的孤独,自闭。二姐是个开朗,外向,能说会道的人,小时候就是,我妈说,二姐具有外交家的本事,那当然是过奖的话;而我就一直是一个跟屁虫。

直到16岁她初中毕业分配到一个小小的制药厂,我们就不能老在一起了,我自己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后来我离开家。

下乡时赶上恢复高考,记得二姐和我一起拿着一张北京日报副版,读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大学名称和专业,我其实不知道该选什么志愿,我希望听她的见解,她其实并不比我知道更多,只是我相信她。因为她经常跟我说他们化验室的药师事情,带着敬佩的神色,我就决定要报考一个药学专业,我要让我二姐为我骄傲,就这么简单。当然阴错阳差我后来学医没学药,很长时间心里都很后悔自己的不坚定。

二姐的人生从童工做起(她老这么说自己 16岁去工厂的生涯)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坚持不懈,成了工业劳动保护法的专家和官员,最后竟然比我学历还高:)),如今还混成准高干。我们常在一起开玩笑:我们家里,我的书念的是最没有换成流行价值的学问。

她愿意听我胡侃,她的女儿小时候几乎有点崇拜我,我从她们那里拾起很多信心,:))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到现在我们一碰面,也是如故,一起抱怨我们的老子专横跋扈,一起怀念母亲做的饭菜。我跟她在一起有无拘无束感觉,不怕说错了,不担心冒犯了任何事情,连我父亲都看出来我们的特殊亲密,所以经常一块被株连数叨。

我们在潜移默化中互相影响,连写字看上去也很有相像之处,就是都不太像是女人的手写,虽然她从来没有引导过我念书的事情。有的事情就是DNA决定的。

她工作了几乎40年,从16岁的花季做街道制药工厂的童工起,凭着开朗,勇敢,智慧,运气,努力,坚持走到今天,我除了爱她,也为她骄傲,她今天在这样的地盘周旋大家都知道有多么不易和不容。她却游刃有余,坦然自在。她具备一种才干,来自性格,来自生活,来自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也来自我们小时候一起受人欺辱的遭遇,我更往内心深处去,她则化为另一个方向的张力。我这么想。

成人后我与她并不同路,一是因为我书读多了闹的,也更是因为我不是那样的性格所导致的选择,但二姐还是像我们年幼时那样试着保护我,帮助我,只是不再教训我。其实我已经比他们几个内心更沧桑,更坚韧,更狂野无忌,更不信邪,但也更柔软,更独立。

这次在北京我看见二姐盘着长发,好像母亲的样子,头上有一只好看的簪子,我说真好看,她就摘了下来让我戴在头上。

我出入机场安全检查时,连腰带都摘了还是丝丝乱叫,最后发现是因为这个簪子。

我今年起开始留长发,每盘起头发时就戴上它。它真的很帅,也很女性,柔中带着刚强,尖锐却很淑女,镶嵌着蓝色的石头闪着晶莹的光彩。像我二姐,也像我母亲的美丽和刚强的性格。

那天看见松拍的发卡,我也好好看了一下自己这个头饰,想起了二姐给我戴在头上,眼里像风吹进了沙子似的婆娑起来。

嗨,还吹什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