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理工科大三狗,中学六年语文课代表(……),高中买了一套 钱钟书全集 ,读过 宋诗选注,围城,和几本散文杂文(人兽鬼,人生的边上,还有边上的边上啥的……),翻过 管锥编,谈艺录,槐聚诗存。
所以以下一切内容基本都是基于高中理科生视角……请轻拍砖
初翻开这一套书,我就深深记住了杨绛代序里的一小段话,直到现在:
“钱钟书六十年前曾对我说,他志气不大,但愿竭毕生精力,做做学问。六十年来,他就写了几本书。”
读钱的书是什么体验?就如同问“和钱钟书交流是什么体验?”一样,我的感受唯有两个字:文人。
钱钟书是个纯粹的文人。看上面那段话,一个人的一生,功名利禄,升沉荣辱,就被他一句话淡淡带过了。赤子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读他的书是什么感受?
我高中时不懂文论,也无意研究文史,看书全凭兴致。读钱的书,感觉就是钱钟书这个人,坐在你对面,和你兴致勃勃的谈。
记得木心说过,福楼拜是他的舅舅,拜伦则更像他的兄弟。我连文学的门都没摸到,自然不敢说钱钟书是我的什么人,但坐在他的书前,我时时刻刻感到的是,钱钟书把我,把每一个展卷读他书的人,当作知己。
你带着这个视角再去翻他书,就会发现,这个人从不端着,既不故作高深,也不刻意浅显;他讲这件事、写这一段,不是为了给谁看,而是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说,就像在亲近朋友面前,眉飞色舞的讲故事或是演说一样:
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写给你看,不矫饰,不做作。
散文杂文自不必说了,围城呢,是小说,可我在整部书里看到的都是这些人物背后拿着笔的那个人,嘻笑怒骂,汪洋恣意,讽刺的时候像一针直戳了死穴,描写的时候又精微得让人叫绝。我不喜欢围城,就是不喜欢作者和作品的这种关系:读小说,简直就是被作者带着逛动物园。
回过头来,再看那些文论呢?
它们写出来,不是像文心雕龙那样,为了教化世人;不是像谈美那样,为了普及学问;也不是像古文观止那样,为了收集好文章供人观赏。它们写出来,只有一个目的,或说原因:随性,随心而已。
所以钱钟书自己会说谈艺录和管锥编“实忧愤之作”(写书时钱杨二人正遭批斗下放)。孤苦,愤懑,可一个文人又能做什么呢?“客子光阴诗卷里”罢了。所以管锥编里的一条条,说成批注也好,解说也好,没有一句虚言,也不追求观点中正,但是句句有趣,句句扎实。
翻开管锥编,就能看见坐在对面的钱钟书把手里茶杯一放,凑过头来,眼泛笑意地跟我说:你看,关于诗经里的这一首,我是这么理解的……或是一脸笃然地说:李长吉的这首诗,我已经仔细考证过了……
带着点小兴奋,小得意,和成竹在胸的笃定,兴致勃勃地和你聊他最喜欢的诗书。
小子何德何能。
散文讲的都是生活中事,读来还算自如;小说……我就当是逛了一次动物园=皿=;槐聚诗存,其实是带着拜读的心态在看;宋诗选注呢,更简单,直接当做学神留给学妹的笔记,一篇篇半当做教材地读完了(那时候专心读宋诗,还记了好多笔记的=m=)……
可管锥编,谈艺录,一不是文学作品,不得消遣;二不算包罗万象、全面中肯,也不是“教材”。没办法,你只能面对从书后面望过来的那双热诚的眼。他越把我当作可以倾谈的朋友,我越觉得自己渺小低微。
高山仰止啊。
自那以后,再没看过这两部书(……),心里想的是,多读书,等到学问更多些、更深些,能坐在他对面时,再去读吧。
……可真的会有这样的一天吗?s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