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文章来源: 娅米2011-10-04 07:45:23

1秋天的早晨,微雨后漫步

周末的早晨,等小木耳上小提琴课。秋雨缠绵,我被淅淅沥沥的小雨锁在车里。车停在一棵树下,雨点噼啪打在车篷和窗户上面,很快车窗就模糊一片。透过玻璃上的水雾,街道上的景物变得朦胧遥远起来,带给人一种甜蜜安宁而又略微伤感的印象。许多年以后,如果回想起来,我一定会记起这样一个早晨,雨滴噼啪作响,我在车窗里注视着街道上的车辆,行人,还有总是在街对面默默矗立的披萨店。那个披萨店是一个温馨的标志,一个在微带寒意的早晨里散发着食物芳香的地方,似乎象征着生活中永久的安定。

半个小时后,雨停了下来。推开车门,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腥气。雨后万物都湿润清新,阴天让水淋淋的润泽有一种很低调的美丽。小木耳的老师住在一所大学的边上,周末早上校园边的林荫道上很少行人,整条街道似乎仍在雨中沉睡。从来没有注意到雷蒙德大街两边的树木有那么高大,在那个早上,每一片树叶都象张开的耳朵,在坠落之前一遍一遍聆听着落雨的声音。

经过一间邮局,看见一对中年男女在门口热情地说话,女的手里抱着一袋面包。两个人告别的时候,彼此欢快地说,“真高兴遇到你!”那个情景勾起我日渐模糊的乡愁,我的无处安放的乡愁。我也曾在地球另一边的某个城市遇到过让我感到高兴的人,我们也彼此欢快地打招呼,聊几句家常然后又分开。如今,我一个人走在他乡雨后的路边小径,遇到的人不会有人跟我拥有共同的过去。

我默然前行,意识到只有遗忘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2一个人的快乐让另外的人惊慌

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早晨。我每天第一个进办公室上班,因为我想早点下班回家。十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我象往常一样打开办公室的门,进门之前注意到大门外面有几把折叠椅,其中一把椅子上面放了一只黑色的背包。

康复中心有一个娱乐中心,经常有些闲散的人来喝咖啡,看电视,用电脑,做手工,聊天。时常我会碰到几个比我来得还早的人,他们等在大门外。但是我属于行政人员,无权放这些人进来,康复中心正常的办公时间是九点开始。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坐在门外的折叠椅上等着,无聊地交替着看马路上的车和自己脚下的地面。冬天冷的时候,我进门前总是忍不住跟他们道歉,提醒他们不要这么早来在外面挨冻。有时候有的人会告诉我,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马路对面有一家加油站,边上还有一家店卖 Dunkin Donuts。我就建议他们到那里去坐一坐,至少比较暖和。有时侯有人会去,但是很快就又回来了。如果什么也不买,一个小时在Dunkin’Donuts店里又能干什么呢?我跟他们隔窗而坐,彼此都受煎熬。

这个星期一的早晨又是一样。我很快就看见了那个黑色背包的主人。我每天出入卫生间总要路过娱乐中心,常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比我上班还要认真地每天来,我走了他们也不走,把康复中心当家一样热爱。有一个人从来不说话,跟谁都不说话,一来就看电视,准点吃午饭,一天当中还定时出去透气,在阳光下抽烟。我和同事 J 都有点怕他,因为没人能猜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沉默让人感到恐怖。

那个黑色背包的女主人也是个不多言的人,可是这个早晨,她先是在我和J 窗外的长廊上来回踱步,接着开始唱歌,边走边唱,唱到高兴处还跳舞。隔着窗只听到一句,“mama, can you hear me?”办公室里只有我和 J 两个人,起初没在意,但是后来看着她越来越亢奋,J 说“她一定磕药了”。然后 J 开始紧张起来,说,“我们必须通知娱乐中心的主管,等会儿不能放她进来。”J 开始到处打电话,就差拨911了。

终于有人来了,唱了一个小时歌的人却突然安静下来,她又跟平常一样,静悄悄地坐进沙发的一角,用围巾遮住半张脸。娱乐中心的主管过来说,“她没事,不会有麻烦的。”J 跑过来问我,“我早上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当一个人的表达违背常规,人与人互相听不懂的时候,谁能判断怎样算过度怎样算不过度?我们能进入别人内心有多少?谁能真正理解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