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变通,就是改变原帖的写法,包括笔法、结构、章法、书体、样式等方面的改变。董其昌的临帖不是一成不变的,他灵活得很。他有时竟对着楷书字帖写行书,写其内容,而摄其精神,临出的却是另一书体、另一面目。如存世的董其昌行书《大唐中兴颂》即是以行书录颜真卿楷书《大唐中兴颂》。台湾侯彧华氏藏董其昌《行楷书神仙起居法扇面》,内容是杨凝式《神仙起居法》,风格是仿《韭花帖》笔意。也就是说,他面对的是草书,写的是行楷;面对的是斗方,写的是扇面;面对的是此帖,临出的是彼帖。所谓法无定法,临摹手法无所不用其极,这些都是他独辟蹊径之处,这种创造性临摹手法对晚明的书法临摹观产生了很大影响。
由这七种临帖方式看,我们可以得知,董其昌临帖的不像,不是做不到像,而是不屑于像,正如他自己所说“然学古人书,正不必多似,乃免重台之诮”。对于临帖的手法,董其昌是遗貌取神的,他认为:“临古人书,要在神会意得耳。”他又有这样的精辟论述:“临帖如骤遇异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头面,而当观其举止、笑语、真精神流露处。庄子所谓‘目击而道存’者也。”这是他临帖观的精彩总结,他不主张拘泥于古人的一点一画,而是得其精神。对于临帖的目的,人们都很清楚,不是为临而临,而是通过临帖,学习古人的长处,再自成一家。
董其昌又提出了“离合论”,他认为:“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以离者,非欧、虞、褚、薛名家伎俩,直要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哪吒拆骨还父,拆肉还母,若别无骨肉,说甚虚空,粉碎始露全身。晋、唐以后,惟杨凝式解此窍耳,赵吴兴未梦见在。”
我们可以将他的“离合论”看作是从临摹到创作的重要观点。所谓“合”和“离”是相对于古人而言的,也就是妙在能与古人合,神在能与古人离。合是最初的基本要求,离是最终的目的。合是合乎传统的法度,离是真我面目的显现。他用哪吒“拆骨还父,拆肉还母”的故事来说明对传统的超越。董其昌的“离合论”实际上是古人通变思想的延续,早在《易经》中,就有“生生之谓易”。较早在文学艺术中提出变的思想的,可见读到西晋陆机在《文赋》中的论述,他说:“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花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提出作文要在融会古人的基础上贵有新意。梁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有“通变”一章,主旨是通古与变新,近代学者范文澜在《文心雕龙注》中说:“通变之术,要在‘资故实、酌新声’两语,缺一则疏矣。”而董其昌的“妙在能合,神在能离”与这种思想是吻合的,“离合论”的提出,为我们的临摹和创作提出了要求,临摹时有“他神”,创作中有“我神”,也成为艺术创作的一个普遍规律。综观董其昌的临摹历程,他在临帖时也常常是有“我神”的,他在创作中也不时追求“他神”,他总是在离合之间,这种别样的书法学习法是不是能给我们一些启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