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把何田田推上车，自己跑去旁边的儿童乐园跟他妈说了几句话，然后把秋千架上晃着的Alison抱了过来。

他们一路沉默着都没说话，只有Alison没心没肺地要何田田帮她放CD里的儿歌，一会儿“妈妈，第七首”一会儿“妈妈，第三首”地乱点，点到什么就跟着唱什么。头上夹着她喜欢的漂亮小夹子，她心情非常好。

到家后小路让她自己去玩，她抱着何田田的脖子跟她腻歪：“带我去爬那个架子。”

“现在不行，”何田田亲亲她，说：“你的胳膊刚修好，养一养再去。”

“那你陪我Temple run。”她揪了何田田手机出来递给她，何田田就把她抱在怀里跟她一起玩了一会儿。Alison是个很有数的孩子，知道他们不会让她长时间盯着手机看，几局之后她自己就爬下去，让小路给她开动画片。

何田田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喝了几口。

小路走进来，稍稍掩了点门，看着她缓缓地吐了两个字：“田田。”

何田田被他这一声叫得心里一抽，眼前立刻蒙了层雾气，怎么都看不清了。

“我们到后院去坐一下，”小路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们的后院很小，角落里种了一些薄荷，绿茵茵的看着舒服，还随时可以摘几片下来泡水喝。

小路带了个烟灰缸出去，在脚边放下，然后点了根烟，幽幽地说：“其实，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何田田看了看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跟Cindy认识得很早，”小路避开何田田的方向吐了个烟圈，慢慢地说：“她刚跟父母移民过来，和我同班。都是中国人，她被人欺负我给她出过头。后来她家搬走了，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那时候在学校后面的社区游泳池里打临时工做救生员。她来游泳游错进了快道，我喊她她没反应，最后我只能跳下水去拉住她。”

“我收工出来，她站在游泳池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一个冰激凌，叫出了我的名字。没想到她还记得我，开玩笑问我怎么没有做警察。当年替她打架的时候，我似乎说过以后做警察，抓了那帮混小子们去坐牢。”小路转头看了看何田田，说：“然后我们就这样好了。”

何田田抱着杯子侧耳听，这是小路第一次对她讲以前的事，她很好奇。

小路又抽了两口烟，说：“我毕业那阵子很悲观，骨子里天生的吧，动不动就自暴自弃。Cindy陪我在家电影，看到汤姆汉克斯漂流到荒岛上，我就对她说，要是咱俩漂到那里，我肯定吃掉你！她就假装听不见，还给我剥橙子吃。我妈非说她的听力会遗传，其 实医生都说不一定。她看出我心里的想法，主动提出分手。我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不答应。我就是这样自私的，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看出一个人内心的黑暗了。我没有脸说我爱她，也没有脸说我还会爱任何人。”

“咱们认识的那天你还记得么？”小路问她。

“记得，”何田田点点头：“在悬崖公园烧烤。”

“嗯，”小路抿嘴，嘴角微微弯起，说：“我记得你走过来递给我一瓶啤酒，说，你怎么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啊，我同情你一下，陪你坐会儿。”

“你爬到那么危险的石头上，我真怕你掉下去。”何田田想了想，说：“你看起来很狼狈。”

“我就没想过要好好在事业上上进，只有一个偏执的念头，想去考警察。似乎考上了，就能证明一点什么，就能给她一个交代。可惜运气不够才华不够，所以怎么努力也 没有用。”小路按熄了烟头，看看她说：“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并没有太用心做点什么，骨子里的颓废和悲观我改变不了。对自己的很多不满，又让我根本不想去改变。我不觉得你喜欢我这样的人，可是你偏偏就不走，总是对我说没关系，以后会好起来。我记得在超市里，两个老头老太堵着鸡蛋摊位，把很多盒子都打开了挑最大的出来拼成一盒。我想上去说几句，你却把我拖到外面，说，算了算了，他们的篮子里都是临近过期打折的食品。我还记得，你看到有个男人在大统华买那种晚上10点以后1元三个的面包当晚饭狠命地吃，非要让我去给他20块钱，假装说是看到他掉出来的。我想，也许你就是对落魄的人有同情心，想要去做点什么。”

“我家有过很穷的时候，”何田田无奈地说：“没穷过的人，不懂。”

“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我以为咱们认识的时候我就这样，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小路把手肘搁在膝盖上，淡淡地说：“我对你真不公平，你很坚持很拼，但我却是你的一根软肋。尽管我也在尽力对你好一些，可是在任何一个关键的时候，你都靠不上我。我把所有的精力给了女儿，却依旧忽略了你。这些年，我欠你的。而等我看到你身上别人留下的痕迹时，其实说什么都晚了。”

何田田摇摇头，公平不公平，都是她自己选的，从来没有人逼迫她。

“就前两天，林伟过来找我喝酒，”小路拿过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我跟他都喝多了，在苗圃那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工人都来上班之后才叫醒我们。Cindy开车送我们回去的，林伟脑子不清醒，口没遮拦地当她面说了咱们的事。我想，应该就是她告诉了我妹，她们以前关系不错。”

何田田明白过来，仔细想想，Cindy还是喜欢小路，让小蔚把事情捅开了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你说过，等我回来要告诉你爸妈的，”何田田看看他，说：“小蔚说了也就说了吧。她是你妹妹，不是外人，到底还是向着你。”

小路哼了一声，说：“你对她比我对她还好，她就不能这样说你。”

何田田不语，她照顾小蔚或者帮她，都是看在她是小路的妹妹面子上。所以，她没想过让她记住这些情分。再说，小蔚有她自己的苦衷，跟她老公折腾试管婴儿什么的，也确实把他们的积蓄都折腾没了。

“我打电话找他了，”小路下意识地又去摸香烟，抽了一支出来用手指夹着，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上，说：“我觉得他就是骗你的，而且，而且我自己也确实下不了决心要跟你分手。”

 （未完待续）

祝大家圣诞快乐，我也给自己放几天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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