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也动人(66)—— 尼罗河花园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15-03-24 20:36:23



我们实习生第一次培训属于boot camp,从了解公司历史到参观工厂和实验室,再到亲手参与调制简单的香水,一点一滴地把调香师的概念向我们解释得清清楚楚。

我的老板是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女人,她从第四周开始领导她的团队,算上我一共是5个人。别的组都进入实验室里调香了,她却开来她的7人座大车带我们去到日内瓦湖边人烟稀少的地方。

“随便找个地方躺着吧!”她说:“别说话,安静地躺着。气味,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我们想要懂得香味,就要先热爱自然。”

调香这行业,是个艺术性很强的行业。一款香水的调制,不仅仅是化学的合成,最重要的是设计师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并不亚于画家。从心理学上来说,人的嗅觉,是有记忆的。而在各种感觉记忆中,嗅觉记忆是最长久的。

我找个树荫下躺着,闭上了眼睛。

该有的理论知识我都已经有了,香基香精香料的成分、气味、阀值等等等等,我需要的是找到一种感觉,然后精确地使用原材料来表达。

我的老板坐到我身边来,说:“周末有空的话,坐火车出去走走。用嗅觉来感受一下不同的城市带给你的不同的气息。我年轻的时候,非常热爱嗅觉的旅行。每走到一个城市,我都会先闻。面包房里的黄油和焦糖,意大利餐馆的番茄,巴黎北站附近的印度咖喱,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我点头,说:“好!”

“你会乐器吗?”她歪了头问我:“我觉得你至少会一种乐器。”

我笑了:“我会一点小提琴,但是因为练习时间很少,我拉得并不好。”

她说:“音乐会让人情绪化,而我们这一行,在需要冷静与专注的同时,也需要情绪。下一轮培训的时候,把你的小提琴带过来吧!”

在她的感染下,我背起背包开始了属于我自己的嗅觉之旅。

有时候,人生路上能遇上一个过来之人指点一下方向,是非常幸运的。我的老板没有用枯燥乏味的精油辨别基础课来强化我们的知识,她是用心来教我们如何去学会感受,也让我发自内心地热爱上了我的工作。

我每次出门回来,就会把收获的感受跟沈吟久分享。有时候说着说着,我都忘记了时间。

沈吟久劝我说:“早点睡吧,都这么晚了。”

“你不喜欢听吗?”我问他:“是不是我太啰嗦了?”

“当然不是,”沈吟久笑着说:“只是,你的生活太过浪漫主义,而我的却枯燥乏味。我体会不到你的很多感受。”

我说:“最后一周我们可以亲手调香,我已经想好了,要为你调制一个‘尼罗河花园’香水!”

沈吟久立刻反对:“我不用香水。”

“这是爱马仕出的中性香水,”我絮絮叨叨地给他解释:“设计师以生生不息为主题,表达的是串联过去、现在和未来,它用了灯心草、埃及青柠果、皇家茉莉、尼罗河睡莲。。。”

我在这头长篇大论,电话那头却传来沈吟久均匀的呼吸声,他居然睡着了!

我很失望地按掉了电话,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我知道他是太累了,除了学习他还出去打工,经常累到只要沾着床大白天他也能说睡着就睡着。我出门风花雪月地到处游走,沈吟久未必都理解,但是他却依旧给了我最大的支持,默默地把信用卡账单都还掉了。

有时候我会担心,我们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越行越远,相互不再有共同的语言。每次例行的嘘寒问暖之后,常常出现尴尬的沉默,我和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我拼命给他讲我的感受,他不理解,就像我不理解他的纳米技术一样。

分开的时间长与短,其实并不是关键问题。

欧洲和北美的差异让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渐渐的再也找不到交集。

最后一周,我尽心尽力地调制了一小瓶“尼罗河花园”。

老板对我的评价是前期果香浓了点,所以味道太青涩;中期茉莉花用多了,让人觉得脑袋昏沉;后期的无花果树又不够,于是彻底失去了它中性的立场。

我带着这瓶失败的香水回到家里,杰西卡闻了闻,说:“实在不怎么样,妖里妖气的。”

她这么一说,我就再也不好意思拿出去送给沈吟久了。

回去后没几天,李九一就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丁晓松过生日你去不去?”

“我已经答应他去了,”我告诉他:“正好,我给你买了个礼物,到时候给你。”

“吃饭的地方在中山公园。”李九一说。

我忍不住嘀咕:“在公园里过生日,烧烤啊?”

“你土了吧?”李九一哈哈地笑:“里面有家高级饭店私房菜,环境特别好。”

我当然土,上海的好饭店很多很多,可我吃过的很少很少。

李九一说:“你六点准时到门口等,有好玩的请你玩!”

我不舍得给丁晓松花钱买礼物,于是杰西卡给我出一个损招,从商场里带个特别漂亮的包装盒把我那烂香水包起来了。她捂着嘴笑,说:“记得告诉他,是你亲手调制的,外面没得卖的绝版香水。”

丁晓松的生日派对有个什么主题,对服装还有一定的要求。我从来没有玩过这个,觉得好奇,便按照他发来邀请函上的条款,穿着蓬蓬的裙子打扮漂亮了拎着我的香水去给他庆生。地铁坐到中山公园站下来,我给李九一发了个短信:我到了!

他回我:门口等着!

我站着等了一会儿,左右张望半天没看到李九一的人。

突然间,我听到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扭头一看,我去!

李九一赶了一辆插满鲜花的马车正朝着我过来,他的衣着我就不做评价了,头上居然还戴着一顶礼帽。不仅仅是古怪,而且还滑稽。我实在忍不住,捂住嘴笑得浑身发颤。

他看着我,也笑了,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

他从车上跳下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你真漂亮!”

“谢谢!”我对他弯弯腰,说:“你真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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