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萍洗胃之后，人就跟死了差不多，护士们把她挪到急诊观察室里，她躺在床上时不时地还一抽抽。我过去摸摸她的手，冰冷冰冷的。她睁眼看了看我和蓝虞儿，很虚地说了一句：“你们别走可以吗？”

我知道她害怕，便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们不走。”

丁晓松把我拉到外面说：“你们都留的话，我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我问他：“你那朋友呢？就真的一点不管么？”

他说：“我让他先别管，他越劝她闹得越凶。你是没看到她之前的样子，真没看出来张丽萍会疯成那样。都什么时代了？本来就是双方心甘情愿的事儿，没人逼她。分手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突然跑过来就吞药，这不是神经病么！”

我叹口气：“人都已经这样了，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丁晓松拍拍我的肩头，说：“叶子，一会儿如果有事要用钱，你先垫着，回头我给你。反正她修养调理什么的，他不会亏待她的。”

“钱钱钱，你们就什么都用钱买！”我不想再跟他说，扭头便走了。

我进去找到沈吟久，说：“你回去睡觉，别跟这儿熬着。”

他不愿意，说：“熬夜怕什么？明天又不上课。我陪着你，一会儿你靠在我身上睡觉！”

我搂着他的腰哄他：“南杰这个周末都不在，你得好好休息，不然哪儿有力气陪我啊？”

沈吟久故意想逗我开心缓解一下气氛，在我耳边笑：“你多出点力不就行了？”

啊呀，难得沈吟久肯让我主动，乐得我眉开眼笑的。我喜欢把他压在身下，把主动权拿在我的手里，然后慢慢欣赏他那副无能为力的被动。沈吟久也应该挺享受那种感觉的，总会深情地看着我，一脸陶醉的样子，真是帅呆了。

我们俩正没心没肺地腻歪着，李九一突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喊了我一声，说：“叶曈，你们是在这里陪着还是回去？”

“陪着，”我说：“张丽萍有点害怕，不想让我们走远。”

李九一点点头，说：“今天晚上忙，一会儿还得往里头塞床位，你们没法坐。不如我带你们去我的值班室休息吧，地方大一点，有沙发可以躺。”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医生休息的地方，能随便让人进么？”

“今天值夜班的就只有我，护士那里我打过招呼了，有事会过来叫你们。”李九一无所谓地一边看他手里的东西一边说：“其实也没必要陪床，她死不了，只不过比死更难受罢了。”

我咬咬牙没跟他吵，低声说了一句：“那谢谢你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等着，我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就带你们过去。”

沈吟久摸摸我的脑袋，说：“其实他人真的很好，只不过说话方式比较直接而已。你跟蓝虞儿陪着也好，张丽萍现在肯定痛苦又害怕，知道你们在旁边，心里踏实点。我回去，明天一早就过来，好不好？”

我当然舍不得沈吟久在这里跟着熬夜受罪，于是我赶紧点头，把他给推出去了。

张丽萍经过这么一场折腾后，彻底瘫软下来，在极度疲倦和已经渗入血液里的镇静剂成分共同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李九一很快就过来领我们去他的休息室，经过小卖部的时候，我拉住他，说：“给你买杯咖啡好不好？再加块蛋糕什么的。”

“不用，我上班不吃东西。”他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我瞪他一眼，说：“又不是我吞药，你甩脸给我看干嘛！”

“你觉得这事好看啊？她这么多年的书都念到屁股里去了？”李九一自言自语般地说：“三天两头来一个这样的，自己的命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珍惜，活着也是白活！男人不要你了就是不要你了，活的都不要，死的还能要了？最看不上这种死缠烂打的，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我拽了他一把，问他：“她到底吃了什么药，能看得出来吗？”

李九一说：“好像是白加黑感冒药的黑片，最后两片样子还在。估计还有几片安眠药，但不是处方药，所以效力比较低。她没想死，就是演戏给人看呢！挺好的，先把自己的脸全丢干净，然后再受一把活罪。你别怪我狠心，非要让她洗胃。一来，她说不清楚吃的是什么，还是洗一下比较保险；二来，无麻醉状态下洗胃的感受么，就是明天早上我担保她不会再想干这种蠢事了！”

我忍不住摇头说：“你这药下得确实挺狠的。实话说我也很不赞同她这样做，但是看到自己朋友在眼前受这种折磨，到底于心不忍。”

李九一给我们打开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说：“有同情心是好事，但是别滥用。”

蓝虞儿和我一起谢了他，仔细地关好门，她说：“我刚才看他那么凶，还有点担心他一个心血来潮再把张丽萍的胃洗一遍呢！这男人狠起来还真狠啊，你也听到她在里面那种惨叫了吧？”

我点头，说：“估计他是在急诊看多了，没感觉了。你没听他说么？三天两头就会有一个这样要死要活的来急诊，他的同情心早就磨没了。”

实话说，我觉得李九一把张丽萍拖进去洗胃的那种决绝还挺酷的。

今晚让我见识了李九一的另一面，他骨子里有种狠劲，不光是对病人，对他自己也是一样，或许还更狠一点。

我们正打算一起挤沙发，李九一再次敲门进来，从柜子里拿出两件脏兮兮的大褂子，说：“不嫌弃的话，盖一下。”

我接过来后他就转身出去了，我赶紧追出去，问他：“喂，你之前说什么，百毒不侵的人都曾经无可救药过，到底什么意思啊？”

李九一站定了看我，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走到今天都不容易。这个社会，就是你死我活弱肉强食的社会。被欺骗伤害谁没有过呢？失恋被甩谁没有过呢？被诽谤被诬陷谁没有过呢？只要活着，有手脚，有头脑，有足够的忍耐力，最后一定可以走出困境。”

我问他：“你说的这些，真的都经历过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一帆风顺地走到现在。”李九一说：“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和很多很多人竞争，到现在都是一样。每一个机会都是我打起120分精神争取来的，遇上点破事就去死的话，我早死过十几二十回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你今天晚上真是凶，看着害怕呢！”

李九一对我咧开嘴笑笑，说：“那改天我请你吃宵夜，给你压压惊！”

这时候，一个小护士过来找我，说：“张丽萍那里来了两个男的，想问她的情况。你们过来看看认识不认识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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