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葛(16)—— 没选择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14-04-24 03:48:56


沈一丁下班后去了苏宇的办公室。小圆脸告诉她,苏宇有客人在,让她等一下。

于是她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打开一页页地翻过,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面前的小咖啡桌上有一个蜡烛在燃烧,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让人感觉放松而平静。沈一丁紧张了一天,现在到了这里,身体终于松弛下来,就无缘无故地想哭。不知不觉地,她就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她悄悄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男人,他正低头拿着手机玩游戏,应该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沈一丁探过身子去桌上取了张面纸,却听到那个男人低声对她说:“这还没进去,就开始哭了?”

沈一丁一怔,反应过来后脸红了,瞪了他一眼说:“先酝酿一下情绪。”

那个男人笑了:“还能开玩笑,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苏宇陪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沈一丁身边的男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沈一丁觉得那女人很有几分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觉,歪着头上下打量沈一丁。

她先开口问道:“你是沈一丁吧?我是苏北啊,你还记得吗?黄石公园旅游团,我们一起玩的。你的名字很有意思,所以我一直记得。”

沈一丁想起来了,眼睛一亮:“记得记得!你去爬那块大石头,结果从上面一下子滑下去,衣服裤子都擦破了。”

“对对对,”苏北笑了:“就是我,就是我!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苏宇快步走到沈一丁身边,介绍说:“她是我女朋友。一丁,苏北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的老家也是她出生的地方。这是她的先生,方澄易。”

方澄易走过来跟沈一丁握了握手,说:“原来是自己人,幸会幸会。我冒昧问一句,那个黄石公园,你还记不记得我太太跟谁去的?”

苏北一把拉开方澄易,对苏宇说:“你看到了吗?他总是这样,是病吧?最起码也是个强迫症吧?你赶紧给他约一个时间,好好跟他说说!”苏北边说边从方澄易口袋里掏了张名片出来,递给沈一丁:“上面有我的电话,回头咱们约了一起逛街吃饭。”

沈一丁笑着接过来,点头说好。苏宇让她先进去等着,自己把苏北和方澄易送了出去。他进来的时候,拿着火罐和针,对沈一丁说:“这里没有地方让你趴下来,我先给你手指上放血,一会儿外面的人都下班后,咱们到外面去拔火罐。”

沈一丁没有异议。她看着苏宇在她身边忙碌,轻手轻脚地捉着她的手指下针,心里很有几分舍不得。她刚想开口说话,苏宇却先她一步,说:“这么巧,你居然认识苏北,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听她老公这么一问,我倒也好奇,她当时是跟谁去的?”

沈一丁想了想,说:“我不怎么记得了,他们好几个人一起去的。我只记得她被她朋友激将去爬一块很大的石头,结果脚下一滑,直直地从上面滑落下来。幸好她反应快,紧贴着石头增加阻力,除了衣裤都擦破了之外,没有受伤。”

苏宇紧跟着问道:“那么,你是跟谁去的?”

沈一丁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无端端的,她的眼睛里居然一下子充满了泪水。她垂下眼睛,低低地说:“跟我哥。”

苏宇伸手抬起她的脸,看着她,问:“那你哭什么?我还以为你是跟余洋去的,所以才伤心的。”

沈一丁看着苏宇挤压针眼,让一滴又一滴的鲜血冒出来,慢慢地说:“那时候还没有跟余洋开始,我刚念完一年级的课。苏北他们比我大,当时他们已经在念最后一年的课程了。”

苏宇用棉球清洁干净伤口,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来递给沈一丁,问:“你今天怎么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出了什么事?”

沈一丁抓住了苏宇的手,艰难地说:“苏宇,我觉得,我们不能再交往下去了。昨天晚上你说让我别勉强,我今天仔细想过,这样下去,对你是不公平的。我应该告诉你,我爱的人,是我哥哥。他不是我亲哥哥,他妈妈跟我妈妈差不多同时出的事,我爸爸把他收养了。从小到大,我就只喜欢他一个人。”

苏宇的表情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惊奇,只是脸色不太好。他握住了沈一丁的手,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并没有爱的感觉,我知道你喜欢我,本来我是希望经过我们的交往能更进一步的,可渐渐地,我也能看出来不太可能。你别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你的身体语言和一些细微的动作,都给了我很多讯息,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沈一丁的手有些颤抖,她看着自己的手在苏宇的手心里,她能感觉到他掌心带来的温暖舒适。她想,她是爱苏宇的。只不过,这种爱,需要外在的提醒。她需要看到他俊朗的笑脸,需要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也需要触到他温暖的手心,才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爱。

而对陆承裴却不需要任何东西来提醒她,因为他就牢牢地生根在她的心里。街上一阵风吹起一片梧桐叶,弄堂里的小猫匆匆从脚边闪过,她办公桌下面的一双平底鞋。。。任何事物都能让她想起陆承裴,无论跟他有没有关联。

苏宇好奇地看着沈一丁的表情,问她:“那怎么不跟他好?谁都能看出来他也爱你。”

沈一丁笑了,摇着头说:“他不肯。大学一年级,他骗着我去考了个托福,成绩不错。然后他就给我申请了美国的大学,强行把我送出去。在出去之前,他告诉我,跟我没可能。”

“总有个原因吧?”苏宇不解。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沈一丁说:“他说没原因,就是不想跟我好。说到底,我怕他。他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离开这里,让我永远都找不到他。我怕他。”

苏宇的心里突然之间就非常非常难过,他忍不住抱住了沈一丁的肩头。对她来说,失去亲人是最可怕的事情,他真不应该用这个来威胁她的,太残忍。

沈一丁的脸贴在苏宇的胸口,她能嗅到他用的洗衣粉的香味,干净清爽。她觉得很无奈,她的问题并不是在两个男人之间该如何取舍,而是她压根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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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他们准时靠上了码头。

远远的,沈一丁就见到了爷爷的吉普车。每次只要她来,爷爷必定派他的吉普车来接。 警卫员小马打开车门,把他们一个个地抱了上去。

小马对陆承裴伸出手的时候,承裴不禁有些迟疑,他看向沈介文,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随大部队走。

沈介文对他鼓励地笑笑,让他上车:“帮我看好一丁,一会儿别让她去掐爷爷的宝石花。”

吉普车进了大院子,停在一栋小楼前。沈爷爷已经等在门口,看着他的孙辈们一个个从车里出来,他的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 沈家的孩子们呼啦一下子上去把沈爷爷围住,唧唧呱呱的好不热闹。陆承裴默默地帮着小马把车上的行李卸下来,整齐地排在路边。

“咦?这不是裴丽的儿子吗?”突然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陆承裴耳边响起,听到妈妈的名字,他腾然站直了身体,转头去看。 与此同时,沈一丁飞快地跑了过来,拉起陆承裴的手说:“这个是我奶奶。”

“沈奶奶好!”陆承裴礼貌地叫了一声:“沈奶奶认识我?”

“好多年前在上海见过你,那时候你还很小呢!”沈奶奶笑着说道:“现在你就是高大了很多,但脸蛋没什么大变化,还是个俊小伙子。你妈妈也来了吗?”

陆承裴尴尬地僵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低下头去慢慢地摇了摇。

沈奶奶看在眼里,便没再问下去,换了一种轻快的语调说:“一丁,带他们一起去后院的角落瞧瞧去,你爷爷给你们弄了个好东西玩。”

沈一丁欢呼了一声,拖着陆承裴的手,一边喊着其他的孩子的名字,一边就冲进了屋子里。 他们直奔后院的角落,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水缸,都快跟他们一样高了。水缸里养着一株睡莲。水面上漂浮着莲叶,有些莲叶上有很小很小的青蛙,大水缸的缸壁上,有不少螺蛳吸附着。

这下子,这些城里的孩子们都兴奋了,围着水缸啧啧称奇。看着莲叶上的小青蛙,沈义斌想去抓可又够不到,于是他便撺掇沈一丁:“我抱你起来,你去把青蛙拿过来呗。”

“不行,万一你抓不住她,她会掉进去的。”陆承裴立刻反对。
“不会,我会抓紧她,”沈义斌撇撇嘴:“不然你抱她好了,正好你长得高。”

陆承裴还没有来得及拒绝,沈一丁已经往他身前一站,开始攀水缸了。陆承裴只好从后面抱住她的腿,尽力把她举高。沈一丁使劲地向前,大半个身体探了出去,伸长了手臂去够,眼看就要抓住青蛙的时候,青蛙猛地一跳高,一头扎进了水里。 沈一丁本能地去追着青蛙的动作想在它入水之前捉住它,下意识地蹬了一下腿,却刚好重重地蹬在陆承裴的膝盖上方。陆承裴痛得喊了一声,手上一松,沈一丁便栽了进去。

几个孩子都刷地一下子吓白了脸,陆承裴顾不得疼痛,奋力想撑上缸边,去捞沈一丁,同时大叫:“快快,去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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