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国旅行者来说，也门有几个地区属于绑架高危地带，如北部的萨达（SADAA）和中部的马里卜（MARIB）。最近五年，除了极其个别的情况，政府禁止旅行者前往上述两个地区。紧挨着马里卜的哈达拉毛省（HADRAMOUT）也属于危险地带，不过旅行者却从来没有断过，当地警察局发放旅行许可的前提是旅行者必须全程由武装警察陪伴，这个全程指的是在其境内的每一分钟。

我是属于那种喜欢深入当地和群众打成一片的旅行者，除非万不得以，坚决不乘飞机不跟团更不包车，不在省钱在乐趣。可是，由于绑架危险的存在，目前很多长途巴士不允许外国人搭乘，即便上了车遇到检查点也会被要求下车，因而陆路旅行全也门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无奈我只能选择飞机：从首都萨那（SANAA）飞印度洋中的索克特拉岛（SOCOTRA或者SUQATRA），然后飞南部的港口城市穆卡拉（MUKALLA），从那里陆路经杜安干谷（WADI DUAN）到达塞原（SEIYUN），最后从塞原飞回萨那。

而从穆卡拉到塞原的陆路行程，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由旅行社安排司机包车，原因很多：许可证问题；警察保护怎么个操作问题；是否能搭乘公共交通问题，即便可以搭乘也没有公车走杜安干谷，那里是哈达拉毛省最美丽的地方；最令人头痛的还是语言问题，萨那以外地区很难找到人能说英语，路上那么多警方的军方的检查点，再加上时局动荡，任何一个检查点都可以把我扣下盘问，风险倒未必有，只是怕耽误时间外加坏了兴致。

从索克特拉岛到穆卡拉的飞机只是经停，终点在萨那。这天飞机上的乘客八成是外国游客，但在穆卡拉下飞机的只有我一个异乡人。当我走过机舱时，所有的人都以一种深思的眼神看着我，颇有点风萧萧易水寒的感觉。本来计划在穆卡拉停留半天，看看老城、海滨大道和博物馆，毕竟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或者终点）就在现代穆卡拉的附近。可出机场没多久，便接到旅行社的电话，说很可能有反政府的示威游行，如果道路被封锁，就只能取消原定行程。果真，到了城边上就发现非但道路被封锁了，海滨大道那边还黑烟滚滚，司机哈桑（HASSAN）手脚麻利地掉头直奔了警察局，不愧是在旅游业混了快二十年的老牌司机，虽然他老兄的英语和我的阿拉伯语在同一水准。

警察局门口站了一群持枪的警察在闲聊，哈桑和其中一大汉谈了几句，就开进了警察局的大门。手续是否繁琐不得而知，反正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见哈桑同着那大汉一起上了车，说是哈拉斯了（阿拉伯语：结束了）。大汉名叫赛义德（SAYYD），他将一路负责我的安全问题。和哈桑一起离开机场时，我心里还嘀咕咋不见警察呢？咱可是交了五十美元保护费呢。虽说警察保护并不收取费用，但实际上吃喝住啥的都得打点，整三天呢，旅行社自然要收取费用，也好，哈桑负责一切协调事宜，我也懒得操心，操也白操，语言不通啊。

赛义德同志还是很敬业的，我下车去买香蕉他提枪跟着，我去上个厕所他背枪门外守着，我路边拍个照他也不厌其烦下车盯着。午饭好容易他不同桌了，我边手忙脚乱地撕着烤鸡（没有刀叉只有一把塑料勺），边和不断滑落的头巾较劲，边庆幸幸好没有带面纱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吃饭了，猛一抬头，人家赛义德正全神贯注瞧着呢，我觉得那个没面子啊，他肯定在想，这个奇怪的外国女人怎么连饭都吃不好呢？实际上，那天整家餐馆里就我一女的，让大家伙很是看了场好戏。由此可以证明并非穿上黑袍带上头巾就能立刻变成穆斯林女子，举止行为有得好学了。私下说一句，赛义德长得很彪悍，可那气质我怎么都觉得他当绑架者比当警察更合适些。

午饭后，就在赛义德和哈桑要了钱买来卡特叶之后没多久，第一个检查站到了，交旅行许可复印件，留电话号码，等待电话确认，哈桑那一通忙啊，我瞧热闹瞧着正欢。无意中回头，赛义德不见了，后座坐了个穿蓝色迷彩服的小个子，手中同样拎了把AK-47，感情还换班。小个子声音尖锐，和哈桑的公鸭嗓有的一拼，两人一路狂聊那个聒噪啊，象车里装了一百只公鸭子。这种嘈杂环境下，我居然还睡着了。虽然是冬季，沙漠正午的酷热足以让外来者精疲力尽，哪怕车里的冷气开到最大。

等我醒过来时，车已经停在了哈德*艾*加义尔度假村（HYAD AL JAZEEL RESORT）的门口了，小个子警察去门房间和酒店保安一起呆着去了，这让我松了口气，总算能四处走动而不用背后监视的目光了，那绝对是芒刺在背感觉。还有一点，警察们都不会说英语，想八卦都不成，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紧跟，说是武装保护我倒觉得象武装押送，难道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二天一早出发时，发现小个子不见了，换了一位穿绿色迷彩服的警察。这天比较热闹，杜安干谷里的村子多，警察检查点也多，这警察换班换得更频繁了，先是叫默罕默德的，然后是叫阿哈迈德的，从第五位警察开始，我都懒得问名字了，只是好奇以前那些警察怎么回的家？杜安干谷里没有公共交通，难不成也伸个大拇指搭便车。正在胡思乱想呢，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长空，在干谷里引起了阵阵回声，警察一把抓起放在座位上的枪，探头窗外查看，动作极其敏捷。我也东张西望，瞧瞧何方神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惜啊，啥事也没有，为啥开枪？不知道，或许只是手痒。也门人口两千五百万，拥有六千万支枪，除了萨那亚丁几个大城市严格控制外，寻常百姓扛支枪走在大路上实在是太正常了。

近古城希巴姆的检查点看来象是军方的，领头的军官戴着红色贝雷帽，虽然蛮客气，但他就是不让我们离开，问哈桑，他只说没问题，多的也说不出来，结果我们在这个检查站足足等了四十分钟，后来才知道，那天希巴姆和塞原说是有示威游行，考虑到我的安全，军官坚持要两地警察局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放行。而所说的示威最终推迟了一天，既三月一日的也门“愤怒日”。在局势动荡的日子里旅行，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事情变化迅速，不到最后时刻不能确定，

正午时分进入了希巴姆的城门，哈桑说去转吧，我抬头看看毒花花的太阳，饥渴难耐，实在没有兴致下车，哈桑倒是善解人意，说要不我们先去塞原的酒店住下，黄昏前再过来。您早说呢，本来希巴姆就是要日落时看的嘛。也亏得我这么一脆弱，黄昏时换了亚西尔（YASSER）在车上，他，居然能说流利的英语，更让人吃惊的是对古城了如指掌，一路讲解俨然资深导游。我和哈桑说，离开塞原前都要亚西尔跟车，果真第三天早上去塔里木古城警察依然是亚西尔，然后我们一起经历了“愤怒日”的催泪瓦斯……。

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警察或士兵跟车的事，比如中国的红其拉甫山口出境巴基斯坦，再比如斋月期间从苏丹的苏丹港到其北部的卡瑞玛。不过那都是一车或者几车的人，单独由武装警察保护倒还是第一次。三天里，先后共有七位武装警察跟随，除了能说流利英语的亚西尔外，我倒是觉得其余的大可不必，哈达拉毛省的警察局多事，与其派个无法交流的人跟着，还不如借我把AK-47来得合适呢。都现代社会高科技了，难道还拼体力？真有事了，不就大家对着扫上一梭子嘛，我的枪法也不赖，谁怕谁啊？

（图：2011年2月27日的穆卡拉机场，离机的只有这五位乘客外加我。Mukalla Int’l Airport）

（图：穆卡拉警察局旅游警察办公室, Mukalla Police Tourist Operation office）

（图：希巴姆古城的检查点，也是旅游警察换班的地方，左边第三位警察在这里接替了我旁边的警察。其余便装人等未必不是警察。感觉也门警察的服装也不统一。Police Check Point near Shibam.）

（图：七位警察中唯一能说英语的警察亚西尔，他来自西南部的伊卜省 ）

（图：其实只要借我一把AK-47就成，背景是日后时分的希巴姆古城.）

2011年3月4日于也门萨那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