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流浪
文章来源: 鹑之奔奔2010-06-27 04:18:31

在中美洲国家旅行千万不要选在圣诞这天,就象在中国旅行一定要避开春节一样。 这不,刚到洪都拉斯的科潘古城(COPAN RUINA),我就开始打听12月25日去安提瓜(ANTIGUA)的中巴车,回答无一例外:没有。不同于欧美的圣诞夜聚餐,中美洲人家庭团聚是在圣诞日,那一天,街上无人路上无车。  

(图:洪都拉斯科潘古城的死神之门)



问题是
我的假日只剩下六天,六天里要从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再到墨西哥城,实在耽搁不起。不死心的我在搜遍小镇的每个角落后,终于奇迹般地找到辆返程中巴,同车的乘客只有一位。他叫克里斯(CHRIS),瘦高个,沙色长发梳成马尾,T恤短裤配上那足足90升的背包,看上去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欧美背包客,但当我听完他故事后,我知道我遇见了背包客中最特别的一族--世界流浪者。

 (图:洪都拉斯-危地马拉边界的加油站)



到达安提瓜时天已经黑了,我便和克里斯住进了他每次来都住的小旅店,然后一起出去吃晚饭。节日的中心广场上摆满了小摊,有很多平日不大见的美食,靠了克里斯流利的西班牙语和我对各种不明食物的强烈好奇心,两人吃得极其心满意足。这个,一下子拉近了我俩的距离,他说他没想到在食宿上我是如此的随和,他原以为我只会住好饭店去好餐馆吃饭。坐在安提瓜的圆石街沿上,他讲了自己的故事。

 (图:危地马拉-洪都拉斯边界控制区)



出生于德国的汉堡,克里斯的家是典型的中产阶级,上有两个姐姐,都对弟弟宠爱无比。大学学的是社会学,毕业后找了个社会工作者的职位,薪水也不错,攒了一些钱后便开始背包看世界,这是大多数欧美青年成长过程中的必修课。旅途中,他偶然会从一个地方批发一些石头或者次宝石首饰,带到另一个地方卖,赚些差价来贴补旅行费用,久而久之,竟然乐不思蜀,把它乡当故土了。

可家里人希望唯一的男孩能够回来做些正事,比如找份好工作,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一辈子衣食无忧,就象父母和已婚的姐姐们一样。克里斯结束了几年的流浪式旅行,回去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和社会脱节,计算机时代的飞速发展是不能用年来计算的。在过去,做为社会工作者,主要的精力是花在和人打交道上,而现在,很多数据都在计算机里,至于报告之类的东西,没有键盘简直就写不出来了。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四处碰壁后,父母出资让他读培训班,总算勉勉强强找到一个低级职位,他也别别扭扭地干着,毕竟,这是社会眼里的正途。

一次在快完成一份报告时,计算机死机,前功尽弃,当时,克里斯做的就是抓起外套冲出门去,在高速公路上狂开了整整一个小时,时速超过180公里。他说,如果当时不这么做,他将会失去控制把计算机扔出窗外。“当时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差这么一点点。”安提瓜清凉的夜风中,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划着给我看。事后,他打电话给姐姐,说他实在不能忍受计算机统治的世界。很快他便又回到路上,继续卖饰品为生的流浪生涯。

 (图: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边界,站在窗口的就是克里斯)



我们相遇时,他已经在危地马拉的利文斯敦(LIVINGSTONE)住了两年,那是一个加勒比海边上非常美丽的小城,他就在海边摆摊,隔段时间到安提瓜来进次货,偶然也到洪都拉斯打打零工,危地马拉的国民收入很低,因而他摆摊的收入不过用来糊口而已,旅行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当年看世界的背包客,现在则成了暂居异乡的世界流浪者。
 

不是不能回头,父母姐姐拼命劝说,要他回去重新读书重新开始,读书的费用家里承担,他不肯,他说德国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地方了,他已经被社会被计算机被自我永远地放逐了。我问他考虑过未来吗?他笑说为什么想这么多?他知道危地马拉很穷,甚至,因为不久前才结束的内战,一些地方对于外来者还很危险,但这里有四季普照的阳光,有到处盛开的鲜花,最重要的是有总是微笑的人,他为什么要回到那虽然富裕人情却比气候还要冰冷的德国?

(图:安提瓜的教堂)




我本想说没人可以流浪一辈子,但他脸上纯真幸福的笑容让我住了口。有一些人,也许在离开过去生活圈子的同时,命中便注定永远回不去了,这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是失败者,但是,如果他们自己觉得幸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2008年3月1日于蒙特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