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北京 (4)
文章来源: 安娜晴天2018-08-15 00:40:56



周日是落葬,所以周六大家休息也准备一下。妹妹带着侄女出门,说去订一下花,中午回来。我陪着上海来的另外的亲戚说话,他们中午的火车,先回去了。

我喜欢干净,北京的家太脏乱了。家里也没人,我就洗了所有的床上用品,桌布,妹妹她们扔在那里的脏衣服。擦了所有的桌子,椅子沙发,最后也擦了所有的地板,上下两层一共二百二十平米, 真的挺累的,还在阳台浇花收拾。觉得很爽,把阳台和窗户打开通气, 终于感到在北京燥热的供暖中,能有新鲜的空气呼吸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扫母亲的房间,她的房子朝南, 这两天的阳光很足,床还在那里,仿佛母亲就会过来一样。 在这么大一个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一个外人般的长女,很奇怪的感觉。那些天如同做梦一般。

本来说好妹妹和侄女回来,但到了中午也没回来。我看没有什么吃的,就到楼下买了一包方便面。她们电话,说还有些事情要办,可能晚点回来。我说不急,我把所有的衣服洗完,晾干折好,收拾后,也需要时间。等太阳落山了,我就去舅舅的饭店看看他。妹妹不让我去,说马上回来。但是一直不回来。和舅舅通话, 舅舅让我去,说我妹就是阻挠我,不让我们有接触。我是老实人,就给妹妹写了微信,说我走路去舅舅的饭店了。

结果刚到了饭店,就看到表弟在楼下等我,他说,我妹赶在我到之前来了,一看就是她阻挠我和舅舅一家接触。

既然大家都在一起,说出去吃晚饭吧。饭间也没什么可说的,真的很尴尬的气氛。趁着妹妹去卫生间, 我把那张卡塞给舅舅了。我说,他们一家都是好人,他疼爱我,让我像他孩子的感觉一样,“不缺钱花“,是他这老一辈人对我和安娜的爱,我也不缺钱花,真的心领了,他如同慈父一般,我不能花他的钱。

就这样大家客客气气的吃饭,这顿饭吃得很累。席间,说起我今天当保姆干家务,妹妹说了好几句,“干活的时候,四处翻东西吧“, 我心里挺反感的,我是君子,她这么说太小人了。舅舅脸色也不好看。

周日的一早,我四点半就被叫醒了, 到大街上买水果。 还真没想到, 北京周日五点,大街上有农民的马车卖水果, 可能附近是医院的缘故。这些水果都是带到墓地的。 回到家,收拾了一下,开车出发去墓地。墓地是当年父亲走了后, 我舅舅在我家住了很长时间,陪着母亲看了很多地方,才买下的。

(事隔着快半年了, 还在想,是否继续写下去,有些事情很模糊了,也许是刻意忘记。 不管怎样,还是记录下来,给自己一个叙述的交代, 于是六月中,我继续记录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 现在父母亲的骨灰在这里团聚了。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喜悦。

十二月的北京,晴空万里,北风凌厉。父亲方面北京的亲戚们全倒了。 母亲那面,上海的舅舅一家全在。 根据风俗, 我来捧骨灰盒,下葬总有些仪式, 骨灰盒很沉,我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落下来。

站在那里有些麻木, 突然感到骨灰盒的分量不再沉重,原来舅舅在我身边,用一只手帮我一起托着沉重的骨灰盒。

墓地的仪式结束后, 大家一起到西单的一家店吃饭。我也在席间感谢了长辈们对我母亲和家里的照顾。 席间,妹妹也介绍了她的两位朋友和我认识, 母亲写遗嘱时,她叫过来的两位朋友,妹妹从前的同事和恋人。

吃完饭,和大家告别,我陪舅舅一家回饭店,他们晚上要回上海了。 我心里很难过,舅舅他们走了,我的家也没了。很多年前,7岁的我,永远离开上海,回到父母身边,那次的分别。十几年前,我带着年幼的安娜在北京探亲, 舅舅一家从上海来看我们,和妹妹吵架(其实也不是, 妹妹指桑骂槐,骂我舅舅)同一天,舅舅和舅妈回上海,而我和安娜转住饭店,从此我们再也没有住过北京的家。都是里程碑, 家的概念就是这样一丝丝被剪断的。

和舅舅一家在他们的饭店聊了一会天,大家告别,我刚要走路回家,妹妹和侄女又出现了。这次也是,特别感到,只要我和舅舅一家接触,妹妹总是夹在中间监督我们,特别不舒服。舅舅总是说,她心里有鬼。舅舅临走,和妹妹不太高兴,因为她又三番五次问舅舅要买花的钱。舅舅已经出过一份了,她还要表弟再出一份。舅舅看她这些天的表现不开心, 也觉得她一直在欺负我,告诉我,他们本来准备两个白包的, 现在就给一个了。他不高兴妹妹的作为和态度。

奔丧的亲戚们都走了, 空空的房子,空空的心。

妹妹和我交谈很少,说话小心翼翼,总爱试探。 我在职业上,是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而在家里,我从来不计算人,因为,这是我的家, 耍狠不在窝里。而且,我心里挺不好受的,因为母亲的最后那段日子, 我不在身边,也不知实情。

后面一天,妹妹建议,我们一起出门,去母亲常去的庙里看看。于是,我们到了后海附近。

在路上, 我们有两次争执, 其实和我们自己没有关系,而是观念的不同。 一次因为中国的老人,在国内有房有退休金,但是到了美国投奔子女,让美国政府养老,还有一个是孕妇到美国生孩子。 后来,我们更小心翼翼,不再谈论各自的看法了,因为分歧很大。 也包括关于爱情,小三这些事情。 我比较保守传统,有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是绝对的底线,容不得任何模糊概念的。

在母亲常去的庙,看到冬日,看到庙里的小猫,仿佛看到母亲这些年的身影。她永远的去了。。。

 



我也带着妹妹和侄女去了宣武门的南堂, 曾经带着母亲来过。她说,我们信仰不同,但晴很善良虔诚。 这一天走了佛教和天主教的殿宇。

然后我去超市采购了一些零食,带回家给安娜吃。收拾行李,准备走了。

在离开家的时候,我把这次带来的欧元,放了两个大红包,给妹妹和侄女一人一个。 从理智上说,我不应该给的,但从感情上,我给了她们。这件事情我都不敢告诉舅舅,他肯定会说的。说我怎么一再做傻瓜事情。

北京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一个人走路到奥林匹克中心,家里就在附近。

 



北京的夜是如此的冷。我在寒风中走了一个小时,和我的那些年,这些年的北京告别。

 


要去机场了,临走的时候,我郑重告诉妹妹,她几次仿佛开玩笑那样地说, 我那天打扫卫生一天,四处翻东西。我说,我不开这样的玩笑,我是正人君子,不在背地里翻别人的东西,也不容许别人开这样的玩笑。你可以有很多小心思,心里有鬼,而我是堂堂亮亮的人, 不会和家里人做小动作。

打开门的一刹那,我听见侄女轻声问妹妹,让大姨妈把那只戒指带走吗。 我说,不,我还会回来的。

那是把我带大的娘娘,她去世前,给我母亲兄弟姐妹每人一个金戒指。 我母亲说了,这只戒指给我的,因为娘娘把我带大,我是她的心肝宝贝。 上次回北京,她就要给我,我说不急。

就这样,我轻轻地离开北京。









今天是八月了,离那次北京行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我其实除了对母亲的思念,没有什么相法。我们姐妹过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我身体其实一直很好的,但是这半年病了两次。觉得应该把曾经记录下的文字,留在这个博客。然后再写下自己的感受,和女儿的对话。把这件事情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