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明珠:伊尔库茨克
文章来源: 行写好2015-08-14 13:34:16

《西伯利亚的明珠:伊尔库茨克》


在不少人的印象中,西伯利亚除了大片的天然白桦树林之外,就是常年冰天雪地的浩瀚荒野,所以难怪它会成为沙俄时代的犯人发配流放之地。但是很多人没有想到,那里也有一颗魅力独特的“西伯利亚明珠”,甚至号称西伯利亚的“东方巴黎”。那就是位于贝加尔湖岸边,临近蒙古边境的大城伊尔库茨克。


伊尔库茨克(Irkutsk)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是俄罗斯城市中年龄超过300的不多的几个之一。随着十九世纪末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发,伊尔库茨克已经发展成为西伯利亚最大的工业城市,是横贯东西交通和商贸的重要枢纽,为俄罗斯的过去和现在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且它现在是俄罗斯最具吸引力的城市之一。


当年林彪登机匆匆出走时,他问警卫处长李某的一句话:离伊尔库茨克有多远?不仅成为后来“坐实”其“叛国叛逃”罪名的“铁证”,也让“伊尔库茨克”这个地名密集地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图1伊尔库茨克火车站。


伊尔库茨克的魅力是独特的。它来自于其历史上的多重“身份”:它是开发西伯利亚的前沿考察基地;是曾经的世界淘金名城;也是著名的沙俄流放集中地。


19世纪时,西伯利亚(连同乌拉尔)的淘金热始于列娜河(Lena River)发现的金矿,它甚至早于举世闻名的美国加利福尼亚著名大金矿的发现。当年其产金量曾经高达世界的百份之二十至四十,是一时的世界产金中心。


伊尔库茨克也是沙俄时代著名的(政治)犯人流放地。来这里的流放者们背景各不相同,从俄罗斯艺术家和官员,到贵族出身的十二月党人,还有无产阶级的布尔什维克。他们曾在伊尔库茨克“和平共处”多年。到了19世纪末,每三个伊尔库茨克居民中,就会有一个是流放者,“外来人”比例极高。


这些特殊背景的“外来客”,带进了西部东欧平原相对开放和先进的智力与文化,极大地增强了城市的文化底蕴,影响了城市的繁荣和发展。其结果是,伊尔库茨克最终成为东西伯利亚一个强盛的文化和教育中心。


流放在伊尔库茨克的十二月党人是一群贵族革命家,他们的十二月武装起义在最后一刻因为最高领导人临阵脱逃而被沙皇尼古拉一世镇压。流放到西伯利亚期间最感动人的,是他们的一群贵族妻子的崇高行为。她们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先后及时赶来,坚决要求一起同艰苦共流放,有的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她们的动人故事曾经被搬上银幕。


作为布尔什维克的列宁,其实本来也是被流放到伊尔库茨克去报到的。但是这位“伟大导师”颇为“头子活络”,在登上穿越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之前,他作了些停留,找了点关系,开了个(不健康)“证明”,打了一报告,结果得到沙皇当局“宅心仁厚”的“特殊照顾”,改派到了西伯利亚气候最好地方之一的西部叶尼塞河岸边,那个有“北国江南”之称的苏申斯克(Shushenskaya)地区。

 

苏联解体后人们开始知道的情况是,无产阶级的“伟大导师”在西伯利亚流放3年期间的日子,并不像以前宣扬的那么艰苦和不堪,甚至还比较清闲和自由。


十月革命之后,俄罗斯曾爆发过内战。“白军”和“红军”之间曾经的激烈冲突中心,就在伊尔库茨克。 当年反布尔什维克势力最大的“白军”指挥官,就是亚历山大·高尔察克(Kolchak),他失败后在伊尔库茨克被布尔什维克处决。


高尔察克是个奇人。这位曾经的海军上将,“反革命”和“白匪总头目”,若拂去历史的尘埃,其实是位天才的学者、北极探险家、勇敢的战士、杰出的将领,外加拙劣的政治家。他从不沽名钓誉敛财谋私。19岁从海军学校毕业时,曾拒绝接受第一名的殊荣,因为他认为同班的另一同学比他更优秀。他一生中有过多次这种骑士般的举动。从军后因为赫赫战功和正直侠义,在兵士中亦有极高的威望。


十月革命后他率领白军反抗红军,是因为他自视代表着被推翻的合法政府。但他屡遭挫败,最后决定从鄂木斯克(Omsk)横跨西伯利亚向东大转移,他自己最后一个离开。在不到一千公里处的托木斯克(Tomsk)小城,那是当年地球上最冷的城镇,气温从往常的零下30℃陡然降到了零下60℃。50万大军连同75万追随者,历经挣扎困苦,最终被无边无际的西伯利亚雪原吞没。


政治不讲人性,历史冷酷无情。 好人站“错”了队,也会粉身碎骨;小人混“对”了边,照样飞黄腾达。西伯利亚的“寒冷”,葬送了高尔察克。现在他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伊尔库茨克的西纳曼斯基修道院(Znamensky Monastery)前方。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俄罗斯人民内心深处对他的认同和肯定。


我乘火车到达伊尔库茨克时,是莫斯科时间凌晨3点28分。由于时差5个小时,所以相当于当地的8点半,已经天亮。火车站在城西,与市中心是一河之隔。我步行跨过安加拉河(Angara River)大桥走向市里。晨曦中,迎面一排排齐整的扶栏和桥灯蜿蜒着伸向前方,与远处影影绰绰的高楼大厦融合成一幅开阔宏大的天边图景。没错,这就是西伯利亚的明珠,西伯利亚的东方巴黎!我心里一阵兴奋,加快了步伐。


图2晨曦中的安加拉河大桥,西伯利亚东方巴黎的美丽开阔的天际线图。


 

来伊尔库茨克,首先要看它的教堂。伊尔库茨克的教堂与俄罗斯西部传统的东正教教堂不同,它们的结构比较独特,规模比较小巧,色彩比较亮丽。有专家评论说,伊尔库茨克的教堂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通常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伊尔库茨克有四个主要的教堂。它们是: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Bogoyavlensky Cathedral),救世主教堂 (Church of the Saviour),西纳曼斯基修道院(Znamensky Monastery),变身大教堂(Church ofTransfiguration)。其中三个都在安加拉河东岸的市中心,只有西纳曼斯基修道院稍微远离市中心,位于河北岸。因为安加拉河围绕市中心拐向了东方。


第一个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在市中心北端的安加拉河畔,是伊尔库茨克最大的宗教纪念碑式的地标建筑,号称西伯利亚最有价值的遗迹。它建于1718年,有着一个童话般的外表,极富特色。


它的颜色特殊。橘红与白色相间,甚至还有白绿混搭。它的红砖外墙装饰着有巴洛克元素混合老俄罗斯风格的饰品,并雕刻着鲜花,圣徒和神话动物等,也有一些铭文。


它的结构新颖。一个15米高的尖顶钟楼,含有蒙古藩旗的元素,这在当地应该不奇怪,因为西伯利亚有相当比例的蒙古/鞑靼人口。另一个小洋葱圆顶上加了条鲑鱼,装饰新颖别致。钟楼上有四个钟,游客可以进入,在那里能够一览这个西部城市的全景。


图3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颜色艳丽结构新颖,是伊尔库茨克最大的宗教纪念碑式的地标。


 

该大教堂最初建于1693,原先用的是木材。后来一场毁灭性的大火摧毁了它。现在我们看到的,是18世纪初重建的。它不再采用小型的木结构,而是改成了石质。尽管规模不大,重建却花了整整大约20年,可见设计与施工的精致。


这个地标式的建筑,却在18世纪末一度关闭,还被改成了一家面包店。在前苏联的几十年间也曾用作宿舍楼,直到1995年苏联解体后,这里才恢复教会活动。


图4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富丽堂皇的内厅。


 

第二个教堂与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仅一街之隔,那就是救世主教堂。它始建于1706年,用白石头建成。它是伊尔库茨克教堂风格与众不同的又一个例证:外形像条船,带尖塔的绿色屋顶钟楼是船头,高50米;另一端的半圆形小教堂是船尾。正门设计带巴洛克风格,和它的金色圆顶一样,也装饰着精细的壁画与圣徒的照片。教堂里现在有一个“俄罗斯之钟”的博物馆。


图5救世主教堂


 

第三个教堂是东正教的变身教堂。它在市东部,离著名的十二月党人流放纪念馆不远。“变身”是传统上认为是指基督发生转变(的地方)。据福音书的记载,耶稣在一个不知名的山上发生了这个转变,并与摩西和以利亚进行了谈话。这个教堂外部黄白绿三色相间,小巧靓丽。


图6伊尔库茨克的变身教堂。


 

最后一个“教堂”是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它在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的东北方向,与之隔河相望。


正如佛教的“寺院”与“庙宇”有所不同,东正教的“修道院”(Monastery)与“教堂”(Church)也有微妙之差异。后者用于祈祷祭祀,前者更用于弘法修行。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属于前者。


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在伊尔库茨克被称为当地的“标志寺”(Sign Monastery),属于堂院中之“标杆”,是整个西伯利亚地区传播基督教,并致力于圣母玛利亚和耶稣的(最)主要寺院之一。


该寺院建于1689,最初也是用木头建造(木质建筑在西伯利亚和伊尔库茨克非常普遍)。随着时间的推移,木建筑往往需要用石头改造重建,化了整整五年。


与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鲜艳亮丽的外表不同,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外观尽管依然是巴洛克式,却显得朴实无华。但它的内堂依然金碧辉煌,不输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


图7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外观十分淡泊平常。


 

说起来,东正教与天主教及新教并列为基督教三大教派。它自称“正”统,因为只有它严守原始教义。比如《旧约》禁止崇拜(立体)偶像,东正教便只用平面圣画像来瞻仰。东正教的弥撒与公众礼拜结合,礼拜祈祷以站立为主,不设座椅。所以在俄罗斯东正教堂里,看不到膜拜的立体偶像,也没有信徒祈祷的座椅。


在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内厅,四周画满或挂满了俄罗斯著名艺术家们画的圣像。巨大的彩色玻璃窗也装饰着描绘使徒生活的场景。教堂入口处有主圣母玛利亚的白色大理石雕像。祭坛上放有两本古代福音书,其中一本据说有沙皇彼得一世(大帝)的签字,极具历史意义。


图8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内厅金碧辉煌,祭坛上的古代福音书上,有彼得大帝的签字。


 

西纳曼斯基修道院的院子里外,零零散散地安排着一些头面人物的墓地和纪念碑。其中有最早的贸易先驱“俄美公司”的一个创始人的墓;有当年立陶宛大公国的一个公主和她孩子的墓;还有一些布尔什维克革命英雄的墓。但是其中最突出的,要数高尔察克的纪念碑。它高高地耸立在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前方。纪念碑建得十分高大,底座就高近三米。高尔察克戎装直立,双眉微锁。没有昂首挺胸,却透着逼人英气。脚下面对面的雕塑,是当年“红”与“白”的两军死敌。


俄罗斯人不惜为当年的“死敌”树碑立传,令人唏嘘钦佩。


图9 一代传奇高尔察克的纪念碑,高高地耸立在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前方。


 

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圣地曾在1926年被前苏联当局关闭,1994年重新开放。


除了教堂和高尔察克塑像之外,伊尔库茨克有名的景点还有:


十二月党人流放地(Houses of Decembrist),亚历山大三世塑像(Alexander III Statue),胜利广场(Victory Square),尤里斯高戈步行街(Uritskogo Street),以及市政府所在地基洛夫广场(Kirov Square),马克思大街(Karl Marks Avenue),列宁大街(Lenin Avenue),大剧院(Drama theater)等。


所有这些景点当中,十二月党人流放地改建的纪念馆(Memorial Museum of Decembrists)最为引人瞩目,甚至是很多西方游客来伊尔库茨克的主要观瞻之地。它也在市中心东部,与变身教堂是一街之隔。


我参观完西纳曼斯基修道院后,跨过安加拉河南下,直奔十二月党人纪念馆。


纪念馆是个相当大的院子,当年算是个庄园。最早的主人是沙皇时代的贵族王子伏尔康斯基(Prince Volkonsky)。王子身世显赫,祖父在凯瑟琳大帝时代是位元帅兼政治家。王子本人和两个兄弟在拿破仑战争期间均表现突出,还在战斗中受过伤,战后并升任为少将。他的姐姐是个公主。一个外甥是著名的戏剧导演和评论家,据说也是十二月党人。


王子崇尚自由,参加了旨在推翻专制,实现自由主义改革的1825年十二月党人起义。起义失败后,他被认定有罪,判处斩首。但最终改判为苦役。


他在伊尔库茨克附近的矿山作苦工,作为政治流亡者在西伯利亚一呆就是30年。他的妻子玛丽亚(Maria Rayevskaya)跟着他来到西伯利亚共患难。他们历经折磨和艰辛的动人故事,被诗人尼古拉·涅克拉索夫(Nikolay Nekrasov)在一首长诗中描写得动人心扉,被后人视为俄罗斯传统中浪漫与传奇的经典,并被搬上了银幕。电影《幸福迷人的星》(The Captivating Star of Happiness)写的就是他们的故事。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1856年继位后,王子等老十二月党人被允许从西伯利亚返回。19世纪50年代后期,王子有机会游历了欧洲,并会见了著名的自由派人士赫尔岑(Herzen)等。王子夫妇的余生在俄罗斯的女儿家中度过。他的回忆录于1902年出版。耿直率性的王子,是伊尔库茨克又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王子的房子建于1838。王子流放到伊尔库茨克后,于1847年搬运(!)来此。这是西伯利亚典型的农民宅院,有宽敞的庭院、木房、仓房。它不但成为流放人士的聚集地,也成为伊尔库茨克的文化与社交活动中心。在这里经常组织有舞会,演剧,以及音乐家表演。看来沙俄时代的政治犯,即使在服刑期间,也不乏基本的人道主义待遇。


王子在此生活到1856年的大赦。离开时将房子卖给了一个商人,商人把它办成了一所孩子们的贸易学校。苏联时期,这里是个宿舍。1974-1985,房子重建,博物馆开张。世界各地来伊尔库茨克的游客,对这所老房子的兴趣,丝毫不亚于其他著名的景点。


图10十二月党人流放的房子。


 

当我离开十二月党人纪念馆时,在附近街区看到了一批老房子,让人一眼看去就有不一样的感觉。它们色调晦暗,无人居住。屋顶与窗户设计独特,且配有独特的石质装饰。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西伯利亚老木屋,是受到国家保护而留下来的木质房屋街区。


图11受到国家保护而保存下来的木质房屋街区的西伯利亚老屋。


 

我在伊尔库茨克的最后一段时间,留给了马克思大街和列宁大街。这是两条相互交叉,横贯市区的大道,是伊尔库茨克最繁华的地段。


在列宁大街北端,去巴卡雅夫林奇卡亚大教堂的途中,会经过市府所在地的基洛夫广场。在大教堂的临江一面,是有名的胜利广场。这两个也是值得驻足的景点。


图12伊尔库茨克基洛夫广场,市政府所在地。


 

图13安加拉河畔的胜利广场。雕像纪念的是最早建城的先驱们。


 

在马克思大街中段,有个中央广场和列宁雕像。沿途我还走过尤伦斯柯戈步行街,走过伊尔库茨克大剧院,最后我走到了马克思大街的最南端,那里有安加拉河畔的亚历山大三世塑像。


图14尤伦斯柯戈步行街,禁止车辆通行。


 

图15伊尔库茨克文化艺术气息浓厚。这是伊尔库茨克大剧院。


 

图16安加拉河畔的亚历山大三世塑像,在城市的最南端。


在伊尔库茨克大街的某些地段上,依然能看到运行着的老式有轨电车,提醒着人们过去的时光。除此之外,这是个现代的都市。虽然没有俄罗斯西部大都市的熙熙攘攘,却能让人感受到城市正在步步向前的活力。


晚上我再次坐上莫斯科开往北京的东方快车。火车在原野中隆隆地驶过,不久便又湮没在熟悉的西伯利亚白桦树林的夜色之中。


图17西伯利亚荒野上的白桦树林。


我想起白天在这座城市的所见所闻。这里的教堂也许没有远方东欧平原上的宏大辉煌,却在平朴娇小的外表下展现出独特精致之光;在这里留下浓重历史一笔的高尔察克,也许其政治选择“不合时宜”而且事业结局失败凄凉,但他的人生道路所散发的人性人格光辉,却是绚丽夺目使人敬仰;贵族王子在这荒野之地流放整整三十年,也许他“不识时务”不“长袖擅舞”,却也折射出他的刚直执着和对自由的真诚信仰。


这是个边远之城,但这里的历史,这里的传奇,却犹如真正的明珠,撒落在西伯利亚白桦林覆盖的荒野里,恒久地散发着旷世无双的珍奇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