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这句话是我在我客户家发现的。 那个周日是母亲节（英国母亲节一般在三月）。我认识这家好几年了。母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生来有精神病，容易受到惊吓。比如丢了什么东西，少吃一顿药会吓得丢了魂儿。只要生活平安，大女儿就是个让人倍感亲切的人，她说话轻声细语，幽默风趣。二女儿是个辣妹，泼辣利索，叽叽喳喳。事情出在二女儿身上，二女儿16岁就怀孕了，所以当妈妈的就生气，但只是忍着，不吵架，一辈子如此。憋出病了。抑郁。吃药。身体就夸了。行动不便，还做了手术，随身携带粪袋。二女儿呢，敢做敢为，把孩子生下来了，后来年纪轻轻就是奶奶了。 接粪袋这类手术用在排便困难病人的身上。人生病最烦恼的就是不能控制大小便。拉稀尿频都不是严重的，严重的是尿不出便不出，全部滞留在大肠里，人就病入膏肓了。所以这粪袋几乎就是救命的装置。 听说粪袋可麻烦了，要几小时清理一次。我从没操作过。我只操作过尿袋。 这位母亲病了以后，还是像过去一样，是一位沉默的母亲，不是那种不肯说话的母亲。她会说一点礼貌的话，比如，谢谢，今天阳光真好。总之，她能做到让人感到舒服。多数情况下，她就坐在沙发上打盹。 这位母亲并不是一位含辛茹苦，操持家务，里里外外一把手的母亲，而是一位被女儿侍候十几年的瘫痪病重的母亲。按佛教的说法，她这辈子欠债太多，给家人带来太多的负担。 在我眼里，她是个好病人，因为她安静，也不能乱跑，最麻烦的事情是她起夜多，上厕所，让女儿不能安稳睡觉。她有粪袋，没有尿袋。 母亲每周在大女儿家住四天，在二女儿家住三天。俩女儿轮流休息。 母亲悄悄对大女儿说，不要送她去二女儿家，她喜欢大女儿家。那里安静。她说二女儿话太多，声音太大，连家里的猫都往被窝里钻，逃避二女儿的声音。二女儿可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是一家人支柱，全家只有她健康，她是全家的主心骨。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女儿在母亲节卡片里写的感恩的话。其实女儿们侍候妈妈十几年了。你可以想象侍候一个瘫痪的人十几年，每天要说，爱你。每天要亲吻母亲好几次，也是蛮难得的。她们完全可以把母亲送到养老院，可她们不愿意。 我也觉得这位母亲是好母亲，原因是她生病了，从来没有埋怨过，不声不响地活着。这不是很像一只不会说话的猫儿，或说像一只从不说难听话的猫儿。喵喵的声音很美妙。 人若病了很多年，会心烦，会对照顾她的人发脾气。我不怕脏累的侍候你，你还骂我。你当然不在理。虽说要理解病人的难处，那你生病也不是我的错啊，凭什么我要忍着你的脾气？所以啊，这位病了多年的母亲是最好的妈妈，还是贴切的。不仅要不生气，还要一辈子不生气。不仅要不说坏话，还要一辈子不说坏话。 那些“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都是知错不悔改的人。这句话也根本不能用来为自己开脱，更不能用来去安慰别人。 大女儿是我的客户。她每次照顾完她母亲都累得虚脱，那时，我照顾大女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