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中山大学历史系七八级的“四大寇”
文章来源: 鬼谷雄风2014-01-07 19:30:18

记中山大学历史系七八级的“四大寇”

2014年的第一天,老同学秦浩民兄趁从上海来澳洲探亲之机,携夫人从美利滨(墨尔本,Melbourne)飞到不离私奔(呵呵,布里斯本,Brisbane),探望我这位大学时的小兄弟。一见面,我说;“四大寇”中人终于在澳洲都见面了。老秦闻之,抚掌大笑。

说起“四大寇”,在中国近代史上确实是赫赫有名。这主要是指青少年时期的孙文,当年在香港求学期间,于应付学业之余,纠集几位臭味相投的知己,即新会陈少白、顺德尢烈和香山杨鹤龄,或优游于港澳海上,或浪迹于新界港岛,天南海北侃大山,纵论天下议改革,无所顾忌谈革命,密室把盏论共和。其放荡形骸,意识超前,莫有出其右者,故人称孙、陈、尢、杨四人为四大寇。用孙文在其自传中的描述,就是:“每于学课余暇,皆致力于革命之鼓吹,常往来于香港、澳门之间,大放厥词,无所忌讳。时闻而附和者,在香港只陈少白、尢少纨、杨鹤龄三人,而上海归客,则陆皓东而已。若其他之交游,闻吾言者,不以为大逆不道而避之,则以为中风疯狂相视也。吾与陆、尢、杨三人常住香港,昕夕往还所谈者莫不为革命之言论,所怀者莫不为革命之思想,所研究者莫不为革命之问题。四人相依甚密。非谈革命,则无以为欢,数年如一日。故港、澳之戚友交游,皆呼予等为四大寇。”故凡涉猎中国近代史者,莫不知四大寇之名与来源也。

1888年杨鶴龄、孙文、陈少白和尢列(自左至右) 四大寇在香港雅丽氏利济医院三楼合影,站立者为关景良,是四大寇之朋友。

而我们中山大学历史系一九七八级之“四大寇”,当年亦是大名鼎鼎,声贯康乐园东区。这四大寇的具体组成是:老秦和兄弟我,再加上邓原和吴志强。老秦乃沪上人家,是上海老三届的下乡知青,以中学老师的身份从贵州考来中大;兄弟我籍隶广西,也是直接以下乡知青的身份跳出农门,进入中大;邓原父亲为江西人士,母亲则是粤人,他入学前在珠江电影制片厂上班,当然,那时只能是当工人;吴志强是地道粤人,籍贯新会,考入中大前在韶关工作,在工厂当工人。如果按照年龄顺序依次排列的话,则应该是秦、邓、吴、粟(即兄弟我),前后年龄差距有九岁之多。

1982年1月放寒假前,四大寇在中山大学南校门前合影(自左至右:吴志强、秦浩民、邓原、本人)。当时的校名是叶剑英题写的,现在再也看不到这个校门了。我们当时都喜欢佩戴校徽,觉得很荣耀(真虚荣!)。嘿嘿,用广东话说,真係巴贝!

当年孙文口若悬河,所言无忌,敢想敢说,大话连篇,人直呼为“大炮”,盖广东话将说大话称为“车大炮”也。逸仙虽是孙文之号,但“孙大炮”实为时人所赠其之另一“号”,即其著名外号也。吴志强亦能言善辩,且为粤人,而且祖籍还是香山之邻县新会,故在我们四大寇中,被称之为“大炮”,俨然有“孙大炮”之范儿。当然他不是“孙大炮”,只是“吴大炮”耳。

1982年1月放寒假前,四大寇在中山大学东区东湖边合影。老秦边上是其夫人,当时从贵州赶来,准备与老秦一道回上海过寒假。他们当时是把孩子寄放在上海父母处。中大东湖这一景色恐怕亦不复存在了。

进入康乐园不久,这臭味相投的四人就走到了一起。大学四年,四大寇几乎是形影不离。除了食堂吃饭时间,因邓原是中大子弟,父母家就在中大校园里,他是住在家中,而不是学生宿舍,故不跟我们在食堂就餐,而兄弟我本人则四年大学期间,几乎天天下午下课后就泡在球场里,在食堂吃饭的时间就往往只能赶晚场,为此我们多各自为政之外,其余的上课和自习时间,基本上都是在一起。有时晚上看足球比赛,也都去邓原家里(当年,邓原家里有彩电,这在当时是少见的)。甚至是闲暇放假出去玩,也多约在一起。

最能说明四大寇形影不离的是晚自习。当时我们晚上的自习,基本上是选择去图书馆。当时的图书馆,就是现在的人类学系大楼。我们有时是四人一起去排队,共同进退;有时则是其中一二人背上所有四人的书包,先去排队占位,待其他的各位处理完事情后再前来图书馆“胜利会师”,到图书馆闭馆时再行离去。这一行径,几成规律,就连当时几位义务维持图书馆排队秩序的外系校友,都对我们四大寇另眼相待,抑或侧目而视,盖因不管我们是四人一起,还是只有其中一二人先行在此排队,最终的结果,晚自习时,这四大寇都会在图书馆里出现。而无论寒暑,只要不下雨,在晚自习的中途时间,我们总会出来图书馆放松一下。而放松的方法,就是沿着逸仙路散步,经荣光堂到北校门,绕过水塔,经地质系、物理系、爪哇堂和化学系返回,兜底到怀士堂(小礼堂),再绕经黑石屋前面的逸仙路,返回图书馆。这条路线,其实也是当年诸位校友晚自习期间标准的放松休息路线,无论是顺着上面所说的方向走,还是逆着这个方向行。春去冬来,夏夜冬宵,我们在这里留下了数不清的脚印,丈量过校园无数次的土地,而这,只有康乐园还会记得。当然啦,晚自习的放松之际,也是我们高谈阔论吹牛瞎掰之时。可以说,四大寇之名气是这样创下来的,而四人的友情也是如此结下的。

大学四年,转瞬即逝。1982年大学毕业之后,四大寇各奔东西。本人留在了中大读研,之后就在大学里混事。五年后负笈澳洲,最终就把他乡当故乡,定居于不离私奔了。二十多年过去,没啥出息。

作为沪上知青出来的老秦,毫无疑问选择回了上海,分在外贸局的培训机构,还是做老师。老秦本就是教师出身,对他而言,给学生讲课,驾轻就熟。实际上,四大寇中,最能言巧辩,甚至能把死人说活者,当属老秦。如果说,念历史出身的,出来后给学生讲授历史课,即使是生动有趣,亦不算啥本事。老秦的本事是,所有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课程,他都能讲授,甚至理科的课程,他也能接下来,比如他还教授过数学课和其它课,而且听者盈门,不打瞌睡。现在,老秦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外贸和报关培训课程大拿,到现在也不会开车的他,能将汽车的每个零部件的功能、作用、甚至价格和进出口编号,倒背如流。可见老秦记忆力之强,讲课忽悠能力之高。由是之故,在浦江两岸沪上地区,听过老秦授课的干部官员,不知凡几,可谓弟子门生遍及江淮,泽被东南。可以这样说,当兄弟我经人介绍看了颇会忽悠的周立波之表演之后,我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他是不是老秦教出来的啊。”而以老秦的口才和忽悠力,如果要上电视《百家讲坛》的话,随便开讲什么历史或其它题目,那就应该没易中天和于丹什么事了。哎呀,老秦不去那地方显摆,还是因为谦虚啊,不去砸别人的饭碗,厚道。

而邓原毕业后还是回到了珠影,当文学部编辑。但他一回去就给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导演汤晓丹要了去,给他当时正在拍摄的电影《廖仲恺》当历史顾问。看来四大寇的出路,还是跟孙大炮有关啊。从那之后,邓原就跟电影和电视干上了。他编剧和导演的影视作品,成就了许多明星。比如说,1990年代他编导的一部电视剧《英雄无悔》,一夜之间,让濮存昕成了中国师奶杀手,使袁莉成了无数中国男人的梦中情人。当然,他自己也成了著名导演和编剧了。当年我还留在中大读研时,因所住宿舍较为宽敞些,他还在我那里寄宿伏案数月,成就其第一个电影剧本《险恶江湖逍遥剑》。而也就是这段时间,什么金庸、古龙等人的武侠小说,也经由他的手,让我统统饱览一遍。顺便说一句,当年读研时因手中这些武侠小说源源不断,隔壁宿舍哲学系的滕复同学甚至跟我说,如果我半夜一、二点钟看完其中一本的话,立刻去叫醒他,他要接着读!瞧瞧,当年武侠小说的魅力有多大!可以说,读研期间,我所读武侠小说的数量,不会比读专业书籍少多少。看来这也是四大寇的余毒咧,整个一不务正业。如今,邓原因身体不太好,做导演太累之故,不执话筒,只握秃笔——专心编剧写剧本,产量颇丰。前几年他访澳到我家探望时,内子戏言道,邓原兄这一支笔,实际上就是一印钞机。只要下笔,银子就哗哗啦地来了。邓原闻言大笑:切,哪里啊!

吴志强则是当了公安,但不是那种佩枪巡逻的巡警,亦非维持治安清查户口的片警,而是进了广东省公安厅的办公室,专政的枢纽机构。他运气好,官运通,不旋踵间,以不到40岁之龄,被拔择到副厅长之位。再三年后,到佛山市担任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上大学期间,我们班上同学入大学前就混迹于各业,许多人身怀绝技,会各种手艺,惠及同窗。吴志强的理发手艺不错,当年很多同学的头都是他义务修理的。他进了公安厅后,我头发长了,还是去找他,如此坚持近三年之久。班上另一同学余小波,显然也跟我一样。因为我们有时是一起去的,这样好让吴志强集中精力,用推子和剪刀修理,一鼓荡之。吴志强进入公安厅不久,就成为高层之秘书,尽窥官场机密与潜规则。当年谈起这些事情时,吴志强尝言,做官不要做到厅局级,不然就有危险,生死难料。岂料一语成谶,他自己中招了。看来是官当久了,当局者迷啊。2012年底回国探亲期间,大学同学告知,他出事了,已从佛山的职位上被双规。一年后我再返回广州时,得知他被判了11年。当时就曾与邓原说,看能否安排一下,陪同我去号子里看望他一下。我想说的是,上苍安排我们兄弟一场,我应该去安慰一下他,当年他是那么地照顾我,毕竟他是大炮啊。邓原说,恐怕很难。一方面规定外人不能去探监,另一方面此时此刻他也可能难以面对我们这些兄弟。唉,人生路险,世事难料,历史的轨迹就是这样的。

十几年前,确切地说,是1990年代末,雷虹(邓前妻)与其广州电视台的同事访澳时,曾来不离私奔看望我。当时她曾对我说,她有个愿望,就是找个机会,让我们四大寇在澳洲团聚一次。可是,迄今为止,她的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一方面,是不久后她与邓原的缘份就尽了;另一方面,则因吴志强的位子使得他很难有自主的自由到此一访。但从此之后,即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到今年的第一天之前,吴志强和邓原都曾先后利用因公出差和个人出游之便,来过澳洲看望我。但如果从我们都在澳洲见过面这个角度来说,元旦这天,已经退休的老秦来不离私奔,就算是四大寇都在澳洲见过面了,虽然这个见面是先后个别地进行的。由是,雷虹的愿望是部分地实现了。

四大寇从大学里相识,至今已达三十六年。虽然现在四人星散各方,有人还身陷囹圄(当年孙大炮亦伦敦蒙难,以此自解吧),然友情依旧。故特此记之,以资纪念。

2014年元旦,在布里斯本的裤衩山(Mt Coot-tha)山顶观景台与老秦合影。当天气温高达35度,远处靠近机场的海岛上有火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味,天空被缕缕烟雾笼罩。看来,布里斯本是以这样高度的“热情”,迎接四大寇之一的老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