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甲流日记(二)
文章来源: 网上无名2009-12-02 02:44:01

11、25

将近半夜,阿小N输液回来。本来说是肚子饿,给他新煲的粥,端到面前又不肯喝,全身瘫软无力,没有任何要动弹的意思。仍在高烧,到四十度了。小脸绯红、呼吸急促、嘴唇干裂。给他吃了退烧药,靠在他身边,一会儿摸一下他的脑袋,强迫自己耐心等待药力起作用。

过了半个钟头,没有动静。再过半个钟头,仍然没有动静。始终全身干热滚烫,双手双脚冰凉。

跪在他床头,一手握着他的小手,另外一手缓缓搓揉他的双脚,不住为他的退烧祈祷。

算起来,他高烧已经好几个钟头了,退烧药也吃过多次,怎么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想到是否该带孩子回去医院再看急诊,却实在难下这个决心——又是四、五个钟头的候诊时间,又是人山人海的候诊景象。况且医院里高烧的孩子多了去了,除非昏迷不醒,否则医生哪里会有精力多看一眼?下午和晚上都刚刚去过,就是这个情况。全深圳的发热门诊都一样,甭管什么具体症状,只要是暂时不至于死翘翘,全部上青霉素,无它。

再者说了,即便医生多看他半分钟一分钟,也不见得就能知道如何处理。那些排队等候的小孩都在发烧,都在咳嗽,都在头痛,都在气喘。医生所能起到的作用,最为显著的也就是予人近在咫尺的心理安慰罢了。至于说具体的照顾和治疗,come on, forget about it, at least for now。这早已不是病毒入境之初,出于对各类因素的综合考虑,每位病人均被细心隔离,认真照顾,好吃好喝好待遇,出院的时候还被赠以鲜花,宛如战胜了病魔的英雄。现在病毒四散分布,进入群众的日常生活,英雄就失去了被造就的可贵土壤,变得平民化了,唯求在病毒的这一轮猛攻之下,保全卑微的小命。

从十二点到一点这一个钟头,其中的每一分钟都很漫长。我不住地为眼前这条小命祷告,但却还是觉出祷告之间的空隙,自己的心在下沉。怎么就是没有动静?哪怕这个小生命吭吭唧唧地呻吟几下也好啊,别让夜晚这么死寂。可是孩子在我眼前,我环抱着他,唤着他的名字,他却只有沉重的喘息和滚烫的身体,无论如何不肯回应我的呼唤。

阿小N是常常生病的,动辄发烧呕吐,我向来都能保持冷静,处变不惊。但是这次,我却感到超乎寻常的恐惧,真切地意识到,我最最呵护的小生命,完全游离在我的庇护之外。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体正在经历着什么,我的爱在此时此刻毫无价值!那份惶惑,我从小到大不曾经历,从今往后也都不会忘记。

颤抖着声音唤醒大侠,问他为什么孩子还不退烧。明明知道他也没有答案,也知道他已经很累了,需要一些睡眠,可是我这时必须得有他这个伴,说一些他也不甚确定的安慰话,分担一些他自己也正背负着的不安。他握着我的手,安抚着我,同我一道祷告。我靠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不退烧。我连量体温的勇气都没有了,知道测量结果只会令自己更担心。

无奈之下,大侠用中医的老办法,把阿小N的各个手指头扎破,放血退烧。

阿小N被刺痛了,终于不再无声无息。在深夜里惨叫不绝。一面喊,他一面求爸爸:please, daddy, don’t poke me again. Please please please, that hurts really bad. Daddy, please. Daddy, please. 大侠硬起心肠继续放血,我抱着小N的身体也在发抖。这个方法我们从前用过两次,都是在逼不得已之时,尽管效果还行,可是心里比刀割还疼,千般万般地不舍。阿小N我们的亲亲小宝贝,你别喊了吧。你要知道,你的哭喊,比这针扎还令爸爸妈妈心痛呢!

因为挣扎,阿小N出了一身汗。可是身上还是火炭一般,高烧依旧。

折腾了近一个小时,众人累得筋疲力尽。阿小N啜泣着又睡过去;我让大侠赶快休息一下;也怕自己累倒,勉强打个小盹。不敢睡死,怕阿小N有新的状况。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再查看,摸到他还有余汗,但是体温丝毫没有下降。

医院帮不到,自己帮不到,专心继续祷告。在祷告中流泪认罪,道出自己平日的骄傲、倔强、自以为是、不知感恩,祈求上帝宽恕那个贪得无厌的我,得了这样要那样的我。也谢谢神让我在这个感恩节的时候,了解自己的有限和软弱,重新学习感恩的功课。“谢谢你赐给我的美好家庭,求你亲自用恩手护佑它,求你!”

 

你们不要忧愁,因靠耶和华而得的喜乐是你们的力量。(尼 8:10下)

万军之耶和华说:“不是倚靠势力,不是倚靠才能,乃是倚靠我的灵方能成事。”(亚 4:6下)

神赐给我们不是胆怯的心,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提后 1:7)

 

靠着祷告和经文,心中逐渐平安下来,相信神会救治小N。“因为他的怒气不过是转眼之间,他的恩典乃是一生之久。一宿虽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呼。(诗 30:5)”

带着这点平安,我昏昏睡去。当再次醒来,还是深夜,凌晨三点多钟。摸一摸儿子的身子,温度显然已经开始下降。再过一个钟头,身上已经不至于烫手了,体温降至三十九度左右。一整夜里,温度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缓缓下退,直到天蒙蒙亮,总算降到了三十八度左右。哈里路亚!

早上阿小J和阿小T欢蹦乱跳地从各自的房间跑出来,问我阿小N的身体好点没有。我怕自己身上有病菌,没敢去抱他们,只是欣慰地看着他们健康愉快的样子,满心感激。

邻居灵灵妈妈按门铃,过来问候。她也刚刚病了一场,昨天才转好而已,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声音还哑着,捧了一盆鲜花进门,送给爱花的阿小J。见到我面色不好,问我怎么回事。对她说了,她忙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我说不必帮忙,少来走动,免得带病了灵灵。推她回去,到了下午,她又来电话,一定要我告诉她可以帮做的事情。就在不久前,我和大侠刚刚带她决志信主,于是我说:“请你帮阿小N祷告。”她立刻对我说:“我有祷告,一直在帮你们祷告!”声音当中听得出急切和真情,可见初信者单纯而坚定的信心。

阿小N卧床养病;阿小J和阿小T上课;大侠不去公司,在家工作;我忙进忙出照顾家小。全体人民守在一起,倒是没病没灾的时候盼不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