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可单薄
文章来源: 网上无名2005-05-03 17:39:01
或可单薄 电话里,他说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中未满月的女儿开始讲话,令他非常不安。因为他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就会讲话是非常不正常的一件事。想到周围很多朋友因为孩子到了三、四岁还不会讲话而着急,我对他的这个梦真是哭笑不得。 我们这一代是听着崔健和罗大佑告别青春的。直到现在听到“一无所有”还是会在心底里隐约着悲情。所以有一对朋友,迷上了周杰伦、雪村、花儿,特务小强,还有网上层出不穷的搞笑Flash。他们不喜欢青春被青春的内容带走,因为只要还有青春的内容,青春就依旧在,不论面容是否苍老。每次见过这对夫妇,便会带着青春的内容满载而归,也觉得自己学识见长,没有封闭而僵化。 我被生活中的种种矛盾搞得头晕眼花,於是吹着口哨去露营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帐篷外面的篝火和照明灯一丛丛绽开,在无边的黑暗中单薄无力。习惯露营的人们没有兴奋的节目。他们不会围着篝火弹琴、唱歌、跳舞。甚至不去烤些食物和棉花糖来吃。那样的聒躁不属於宁静的野外。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大概一岁和3岁的样子。就那么一人抱着一个,默默地看火。小的那个男孩呆烦了,偶而溜下爸爸的膝盖,走到旁边的小水沟旁边,用树枝拍打泥浆。 她独自坐在一盏昏暗的灯下看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她说她的一生就是用来追求爱情。可是她的爱情在哪里呢?她没有情人,没有朋友,没有生活。她说所以她是在用生命来追求爱情。爱情不属於生活,不属於书。它存在于这眼前的灯光以外无尽的黑夜。她的生存使她的追求充满了希望,只是她的希望并不在生存之中。 素昧平生的她使我想起从前的一个朋友。他的爱情如此丰富。他为此买了一块恬静的土地,同他的爱人一起造了最美丽的房子,点燃最浪漫的蜡烛。这浪漫到了极至,所以注定谁也留不住它。终於有一天,她离开了他。过了很多天,他的朋友在他们美轮美奂的房子里找到了他,一丝不挂。地上满是空的酒瓶。而他,躺在这些酒瓶旁边,在他们曾经被爱情充满的家里,已经没有了呼吸。我知道,他的死亡使他的追求充满了希望,只是他的希望并不在死亡之中。 这两个不同的人都在为那个完美的极至付出生命,但也知道,即便他们付出生命,他们也得不到。 他们的梦想太艰苦了,我逃出来,便从来不再敢多想。年纪越大,越喜爱上了年纪的朋友。有一位来自台湾,和父母的年纪相仿。几天前刚刚请她来家里吃了顿饺子,算作送别。她上个礼拜刚刚退休,在圣地亚哥买了套房子,要搬走了。在退休之前,她是给软件公司作培训工作的,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也不嫌辛苦,生活得丰富多彩。在这之前,她有两个硕士学位,一个博士学位。本来在一家大学图书馆当馆长,干得好好的,突然辞掉不干了。因为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想要游走。培训的工作使她如鱼得水,乐此不疲。 大侠也喜欢旅游。吃饺子的时候,两个人谈得不亦乐乎。大侠问她认为所到之处,哪里最好。她说最好的地方还没有去,现在退休了,终於可以有时间去了。我才明白,经过这些年,她因为工作的缘故到了很多地方。但那样繁忙的旅途不是她自己逍遥的生活。 然后她悠悠地说,她现在最想去提提喀喀(Titicaca)湖。“这是世界最高的湖,在南美的安地斯高原上,湖中有很多叫Totora(苇草)的浮岛,都是由一层层芦苇堆积成的小岛,人可以在岛上飘来飘去地生活。”她讲话时是惯有的平淡,没有抑扬顿挫,几乎用她沉稳地声音载我们去到了那个被称为圣湖的地方。 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希望有一个生命,快乐、丰盛。可是,莫非,快乐和丰盛根本不能共存? 露营地满是初春的树木。当清晨到来,爬出帐篷,知道又是一天到了,因为黑暗已经退去。但是在山谷当中,看不到太阳,只见亮的光从山的那一面由下向上射向天空,反射在山顶。锡安山的山石本是红的,却因为山顶的亮度,呈现深深的褐色。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天明了,只有我们所在的山谷,决定慢慢地迎接黎明。可是那树木上边浅浅的绿色,坚决地在微微的晨光中显露出来。它还没有铺满树冠,所以我一直认为过几个月的它会美得醉人。可是我走到了一棵树下,抬头望天,那时天的蓝色已经被山那头的阳光照得透彻,树的枝杈印在如此湛兰的晴空,稀稀疏疏的新绿就象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她的身量并不饱满,但是她的美无可辩驳。 我露营回来了。我说我终於有了女儿那样孩童一般的心境。我吃得香睡得稳,没有一事不快乐。在露营的时候,她一直看着篝火。看累了,就钻进帐篷里睡。半夜被大风吹醒,她在帐篷中爬起来,快乐地跳跃了几下,就又趴在气已经跑掉了一大半的气垫床上睡着了。我也希望我单薄的生活就围着小小的火堆。世界实在是太大了,不论夜黑还是天明,那在我都是矛盾,我都看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