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谈红楼---如梦似魔(4)
文章来源: .川晔2008-09-06 14:00:42

那么谁才是“美玉无瑕”?依我看来也只有宝玉才当得起。他的前身既是神瑛侍者,当日会日夜以甘露浇灌绛株草,说明极有怜悯爱心。又为侍者,故而惯会做低伏小,这两点在宝玉身上特别明显。看他对众女儿的怜惜呵护曲意迎人,甚至于对村姥姥也能怜贫惜老,诸多在世人看来是偏僻乖张的行为,其实是源于对纯真美好的东西的真心爱惜。通灵美玉随宝玉出世,与他同为一体,所以宝玉才会那么聪明俊秀,灵气逼人。其灵慧才气在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章体现得最充分了。又因为本性中的神性和美玉的通灵,本能地厌弃丑恶鄙俗的人事,厌恶科举礼教官场小人,却钟情于诗词歌赋等,而被贾政斥之“不务正业,专在浓词艳赋上作功夫”。正如后人讽之“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 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 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刳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也不过是以俗人的目光去衡量而已。美玉的无瑕本质并不会因粉渍脂痕污宝光而改变。所以“美玉无瑕”就是指宝玉。(关于宝玉却要留待后面再)

 

晶莹美玉系在宝玉的身上,成了他的富贵身份的象征。金玉姻缘是门当户对的符合世俗利益的象征,而靠真情维系的“木石前缘”却往往都是有缘无份的。玉在宝玉眼里成了他与黛玉之间的障碍,所以他屡次三番地摔玉砸玉。宝玉第一次跟黛玉见面就摔玉,因为“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我说没趣儿,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这件在常人眼里的宝物在他眼里不过是件不识人的高下的“劳什子”,他之摔玉是想把自己放到跟黛玉完全一样的身份去亲近她。所以宝玉是要本着平等的心去对待自己喜爱的人物,甚至于低声下气自毁自弃也无所谓。比如后来他跟秦钟相见,就自思:“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锦绣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真把人荼毒死了!”为了结交知己,是宁可生于寒门的。这样的真心自然是不会把“金玉”之说放在眼里。所以他听到“金玉姻缘”就生气,要砸玉来表明心迹。甚至在梦里也喊了出来: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木石姻缘!

 

 

宝玉砸玉,黛玉流泪,是宝黛二人表露真情的最佳武器。黛玉之泪多因宝玉而流,故云“还泪”。至于人说黛玉多愁善感自哀自怜,流泪是为自己不是为宝玉,所以不算“还泪”,我却不能赞同。如果对一个人无情,怎么会因他流泪呢?且让我们仔细看看黛玉的泪是怎么流的。

 

 

宝黛第一次相见,宝玉摔玉,黛玉因之流泪。说是因为今儿才来了,就惹出你们哥儿的病来,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黛玉觉得自己的出现惹得宝玉发狂摔玉,或是自己说话不对,甚至于自己根本就不该出现,是自卑自怨之意。但不能说她流泪是为了自己。在我看来还是怜惜宝玉,更怕他摔坏了那被贾母视为命根子一样的美玉。

 

 

然后宝钗到来,“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都说黛玉不及。”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然而宝钗却是浑然不觉(是不觉,还是装作不觉?)宝玉还是孩提,视姐妹兄弟皆如一体,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只不过是与黛玉同处一房,所以熟惯些,所以更觉亲密。因为亲密而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黛之间此时还在两小无猜的孩提阶段,两人本来是言和意顺,似漆如胶的,现在突然出现第三个人,就好像家中的独子突然迎来一个更受宠爱的弟妹一样,心生嫉妒是难免的。像黛玉这么一个客居的孤女,天性又是十分敏感多愁的,心中自然盼望宝玉对自己更特别些,不料他却视兄弟姐妹皆如一体,那么黛玉如果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所以这次的泪也可以说是因珍视宝玉而流吧。

 

之后就是黛玉之父林如海逝世,宝玉担心的是: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得怎么样呢!至于元春才选凤藻宫,贾府如何热闹欢腾,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视如无物,毫不介意,只有听说黛玉回来,方略有些喜意。等到见到黛玉,又把北静王所赠雩苓香串珍重取出来, 转赠黛玉.黛玉却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遂掷而不取。可见二人心中均只以对方为重。那让贾政奴颜卑膝的北静王在黛玉的心中也不过是一个“臭男人”。

 

 

在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之前,宝黛二人的感情跟亲密无间的兄妹感情差不多,情爱只在萌芽阶段,所以她的真情流露是无所顾忌的,人前人后都是一样。而黛玉之流泪,或是因为恼宝玉不珍惜她送的东西(如第十七回,黛玉以为宝玉把她送的荷包给了奴才,所以一恼之下剪破做了一半的香袋,后来发现自己错了,宝玉生气把荷包还给她,她才生气哭了。因为在她看来,宝玉不珍惜她的东西,就等于不珍惜她本人);或是怀疑宝玉心里更喜欢宝钗和湘云(第二十回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宝玉去找宝钗玩。她说“我难道叫你远着她?我成了什么人了?---我为的是我的心!”她的心里宝哥哥是第一的而且是唯一的,但她怀疑宝玉对她并不一样;又如第二十二回湘玉说黛玉像戏子,黛玉恼怒宝玉朝湘云使眼色。这一使眼色,难道不是显得宝玉对湘云更呵护和亲近,跟别人一样认同黛玉是爱使小性子,行动肯恼人的人了吗?所以黛玉生气。)

 

 

看官若曾仔细读过第十九回中之意绵绵静日玉生香”部分,是不是大多会跟我一样心生喜悦,会心微笑呢!宝黛二人的独处是何等的无拘无束,心欢神怡,天真可爱,且又相亲相爱啊!最妙的是这一回前部分是情切切良宵花解语,袭人侍宠进贤言,半要挟半撒娇地要宝玉答应了三大条件,迂回曲折地想把宝玉带入正途,其用心良苦可见一斑。宝玉因为跟袭人的特殊关系,为了留住她违心地应承了,可是内心深处必不以为然吧,所以才有后来第三十六回骂宝钗“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 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言竖辞,原为导后世的须眉浊物. 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的话。而“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宝黛在一起的那种真正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的甜蜜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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