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濕遍
八月三日。譙君生朝也。歲月不居。人琴俱往。納蘭容若往制此詞。音節淒婉。金梁外史*1。龍壁山人*2皆擬之。傷心人同此懷抱矣。
中秋近也。年時棖觸。雙笑行觴。記得按。得或作行。木樨香裏。倚青奩。特換明妝。更喁喁。吉語祝蘭房。願年年。花好人同健。醉花陰。不羨鴛鴦。誰信高橋賃廡*3。飄零天壤王郎。 任是他生能卜。也難禁得。此際神傷。二十三年斷夢。霜侵鬢。誰念無腸。看依然。兒女拜成行。只不堪。衰草殘陽外。酹棠梨。淚血沾裳。明月無端弓勢。宵來空照流黃。
注:【*1】周退庵。名之琦。字稚圭。河南祥符(開封)人也。有金梁夢月詞。
【*2】王拯。字少鶴。廣西馬平(柳州)人也。有龍壁山房文集。
【*3】王氏於同光十三年去臨桂之京任職。
臨江仙
己丑按時光緒十五年也除夕。
爆竹聲中催改歲。年年此夕殊鄉。天涯兄弟各相望。幾時歸去。談笑醉春觴。 已是向平婚嫁了。名山願好誰償。休從鏡聽卜行藏。春花秋月。流轉任風光。
翠樓吟
同槐廬。粹父。過聖安寺。寺在東湖柳林。舊有金世宗。章宗畫像。古松二株。亦數百年物。今並不可得見。唯明指揮商喜畫壁猶存。光怪奪目。王阮亭。高念東。諸先聖安僧舍聯句。即此地也。
磬落風圓。花飛晝寂。東湖試尋初地。興亡如夢過。算都付銅仙鉛淚。詩心禪味。任歷劫枯桑。流光飛轡。閑僧睡。有誰知得。古懷今意。 劇憶。仙客當年。擁翠箋斑管。雅遊同記。奇觀搜殿壁。看龍像。森嚴餘幾。塵緣清未。更覓徑花分。捫苔碎。傷憔悴。暮濤吹卷。碧雲天際。
蟲秋詞
太常引
畫闌秋氣與雲平。病起怯衣輕。吟思底淒清。聽依約。蛩聲雁聲。 寧馨老子。十圍便腹。空洞盡容卿。青眼幾時橫。看山色。新來瘦生。
卜算子
盼到月輪圓。夜夜期三五。誰信清光欲滿時。偏被纖雲妒。 七十二鴛鴦。交頸花間住。誰信成雙作對飛。剩遣孤鸞舞。
水龍吟
平生嗜睡成癖。天籟集按此乃元人白樸詞集深有契于余懷者。戲用原韻以志賞心。
舉頭十丈塵飛。人間何許埋愁地。頹然一笑。玉山自倒。春生夢寐。我已相忘。蕉陰覆鹿。槐根封蟻。歎無情世故。倉皇逐熱。問誰識。於中味。 漫說朝來拄笏。最宜人。西山晴一作殘翠。何如一枕。忘機息影。黑甜鄉裏。萬事悠悠。百年鼎鼎。付之酣睡。待黃鸝。三請窺園。乘興倩花扶起。
念奴嬌
登暘臺山絕頂望明陵
登臨縱目。對川原繡錯。如襟接袖。指點十三陵樹影。天壽低迷如阜。一霎滄桑。四山風雨。王氣消沈久。濤生金粟。老松疑作龍吼。 惟有沙草微茫。白狼終古。滾滾邊牆走。野老也知人世換。尚說山靈呵守。平楚蒼涼。亂雲合遝。欲酹無多酒。出山回望。夕陽猶戀高岫。
摸魚子
癸巳熟食雨中
倚疏欞。斜風吹雨。庭階直恁蕭散。方春已是情懷惡。何況春如人倦。春莫怨。便添盡春潮。比似愁深淺。簾櫳漫捲。剩兩袖潸痕。十年幽恨。無計訴歸燕。 壺山路。昨夜夢中親見。棠梨開遍。東風濺慣孤兒淚。那更雁行中斷。愁望眼。任一抹平蕪。冷落雙江岸。簷聲弄晚。怕淅淅瀟瀟。空床臥聽。容易鬢絲換。
摸魚子
酬沈鳳樓舍人。並柬道希。
卷疏簾。新涼沁骨。砭人都是秋氣。蕉心先怯西風勁。禁得雨憔煙粹。君信未。甚眼底花空。幻影堪描繪。無端暗悔。看蜷曲支離。城樗社櫟。多少向榮意。 十年事。珍重羞鞶飾蛻。依然驚到尨吠。古人欺我真耶妄。此意諒君能會。青鏡裏。只徑寸光明。磨煉酬知己。長歌漫倚。試問訊城西。停雲無恙。一笑共謀醉。
摸魚子
寒夜不寐。率意倚聲。得摸魚子後半。莫知詞之所以然也。明日答泉倚是調見寄。且徴和作。因足成之。同聲之應。有如是夫。
耐殘更。篝燈覓句。寂寥誰是同調。故人知我纏綿意。鏤玉裁冰相勞。君莫笑。算一度風花。一度傷懷抱。長歌浩渺。盡望遠低徊。沖寒辛苦。休爲外人道。 憐花瘦。知否看花人老。明年春信還早。軟紅日月消磨易。生怕林嘲壑誚。歸也好。只畫裏煙巒。無地供遊釣。餐霞自飽。便長揖青山。爛飲白石。夢穩嶺雲表。
鷓鴣天
十六日冒雨山行至臥佛。碧雲諸寺。
鎮日看山未杖藜。遊心勿漫水雲西。無端似被山靈妒。盡放濃陰壓翠微。 雲靉靉。雨霏霏。空蒙山色望中奇。那知遊事翻奇絕。冒雨穿雲路不迷。
味梨集
沁園春
展重陽日。粹甫招同夔笙登西爽閣。
問訊黃花。過了重陽。秋還許濃。正壓簷蒼翠。遙山洊爽。平闌煙樹。霽色橫空。渺渺愁予。茫茫懷古。不覺置身畫圖中。閑吟處。聽西風鈴橐。落日霜鴻。 攜筇記得遊蹤。指依約雲間三數峰。向山靈長揖。諒非生客。塵埃揮手。毋溷而公。醉帽慵扶。唾壺從缺。管領秋光一笑同。人間世。算尊前消得。湖海元龍。
點絳唇
侘傺無端。行歌不是傷春句。西山當戶。知我閑情緒。 去馬來牛。擾擾渾如許。燕台暮。荊高何處。倚醉聽金縷。
滿江紅
送安曉峰侍禦謫戍軍台。
荷到長戈。已禦盡。九關魑魅。尚記得。悲歌請劍。更闌相視。慘澹烽煙邊塞月。蹉跎冰雪孤臣淚。算名成。終竟負初心。如何是。 天難問。憂無已。真禦史。奇男子。只我懷抑塞。媿君欲死。寵辱自關天下計。榮枯休論人間世。願無忘。珍惜百年身。君行矣。
八聲甘州
送伯愚都護之任烏里雅蘇臺
是男兒。萬里慣長征。臨歧漫淒然。只榆關東去。沙蟲怨鶴。莽莽烽煙。試問今誰健者。慷慨著先鞭。且袖平戎策。乘傳行邊。 老區驚心鼙鼓。歎無多憂樂。換了華顛。盡雄虺瑣瑣。呵壁問蒼天。認參差。神京喬木。願鋒車。歸及中興年。休回首。算今宵月。猶照居延。
水龍吟
乙未燕九日作
東風不送春來。如何只送邊聲至。斷雲閣雨。簾櫳似夢。冷清清地。爐火慵溫。唐花欲謝。惱人天氣。更無端清角。乍淒還咽。直爲喚。新愁起。 記得年年燕九。鬧銅街。春聲如沸。香車寶馬。青紅兒女。白雲觀裏。節物驚心。清遊誰續。好懷難理。算勝地。鐵甲沖塞墮指。向沙場醉。
清平樂 二首選一
夢中得小詞。醒而錄存之。不知于意云何也。
連天沙草。南走邯鄲道。枕上仙遊都未覺。那怪琵琶聲杳。 烽煙滿目山河。好春多半蹉跎。奇絕代飛燕塞。往來不畏雲羅。
南浦 二之一
寒食日憶壺山*1桃花。再用春水*2韻。
芳事說壺山。近清明。正是千林春曉。花氣潤晴嵐。溪橋外。風過曲塵如掃。單衣乍試。翩翾蛺蝶迎人小。怪底暖風薰欲醉。看取青紅芳草。 眼中節物依依。便歸來。已是十年遲了。寄謝草堂靈。新蹊畔。知否夢雲曾到。空煙杳渺。鳴鳩聲裏山容悄。坐憶陰崖題石處。剩得墨痕多少。
注:【*1】壺山。在今桂林七星公園內。壶山下桃花爲明末雷酒人種,清時桃花連而成片。
【*2】春水。張春水。即張炎也。有春水詞。故稱。
百字令
星岑爲題戴笠圖。殷殷以事功相勖勉。倚調賦謝。並致媿辭。
男兒墮地。看風雲咫尺。幾曾心死。也識荒雞聲不惡。無那鬢星星矣。鉛杵生涯。欋推事業。俯仰猶餘恥。篋中鳴劍。夜深休吐光氣。 堪歎得失雞蟲。百年未滿。寸寸彎強似。坐對畫圖心語口。蓑笠諒非難事。丘壑因循。塵埃褦襶。微尚仍虛寄。媿君良厚。拂衣行釣雲水。
唐多令
四月初九日作。
春樹噪昏鴉。春城咽暮笳。正紛紛。紅雨迷花。都是東風來往路。恁回首。便天涯。 簾幕幾重遮。深深燕子家。莫思量。舊日繁華。紙醉金迷誰會得。已春色。一分差。
祝英台近
次韻道希*1感春。
倦尋芳。慵對鏡。人倚畫闌暮。燕妒鶯猜。相向甚情緒。落英依舊紛紛。輕陰難乞。枉多事。愁風愁雨。 小園路。試問能幾消凝。流光又輕誤。聯袂留春。春去竟如許。可憐有限芳菲。無邊風月。恁都付。等閒風絮。
注【*1】道希。即文廷式。
木蘭花慢
送道希學士乞假南還。
茫茫塵海裏。最神往。是歸雲。看風雨縱橫。江湖澒洞。車騎紛紜。君門。回頭萬里。料不應長戀鱸蓴。淒絕江天雲樹。驪歌幾度聲吞。 輪囷。肝膽共誰論。此別更銷魂。歎君欋何之。天高難問。吾舌應捫。襟痕。斑斑凝淚。算牽裙何止惜離群。煩向北山傳語。而今真愧移文。
玉漏遲
其一
望中春草草。殘紅卷盡。舊愁難掃。載酒園林。往日遊情惓了。幾點飄零花絮。作弄得陰晴多少。歸夢好。宵來猶記。驂鸞親到。 尾長翼短如何。算愁裏聽歌。也傷懷抱。爛錦年華。誰信春殘恁早。留取花梢日在。休冷落。舊家池沼。吟思悄。此恨鷓鴣能道。
其二
題蔣鹿潭水雲詞。
玉簫沈舊譜。鼓鼙聲裏。暗愁如訴。濁酒孤吟。諳盡天涯風露。除是楊花燕子。更誰解飄零念汝。江上路。傷心消得。蕪城一賦。 淒涼蕙些蘭騷。歎哀樂無端。如相告語。煙月陳隋。金粉工愁爾許。休怨城笳戍角。算聽到。無聲更苦。慵覓句。疏燈夜窗紅嫵。
點絳唇
餞春
抛盡榆錢。依然難買春光駐。餞春無語。腸斷春歸路。 春去能來。人去能來否。長亭暮。亂山無數。只有鵑聲苦。
南鄉子
爛醉復奚疑。紅瘦偏憐衆綠肥。聽遍禽言行不得。誰知。坐看春光冉冉歸。 底事有成虧。一曲英皇遠別離。待把長竿浮大澤。依依。雲水微茫意轉迷。
聲聲慢
六生將賦遠遊。倚聲留別。即次原韻送行。傷離念遠。憂來無端。不覺音之沈頓也。
腥餘海氣。悲咽城笳。驚風吹換流年。滿目煙塵。酒徒空憶幽燕。劍歌夜闌激越。悄無端。淚盡尊前。君去也。攬江山壯采。珍重吟箋。 我愧津亭楊柳。盡陽關唱遍。猶滯歸鞍。脫鞅華東。望來人物疑仙。浪浪海山奏雅。怕移情。別有成連。更甚處。問靈均。天外問天。
摸魚子
鐵三有海外之行。過我言別。並示近作萬柳堂記遊詞。倚調奉答。即以贈行。
指接天。萬株翠柳。野雲何處池沼。斜陽一角滄桑影。都在斷垣荒草。愁渺渺。問可是靈均。舊植新來少。閑鷗看飽。盡付與江潭。任他搖落。多事費憑吊。 承平事。裙屐風流未杳。驚心我重到。故家喬木均休問。塵滿長安古道。行也好。試汗漫騎鯨。醉看榑桑曉。歸來一笑。更載酒攜柑。翠陰深處。快讀壯遊稿。
鶯啼序
子苾示讀同叔同登北固樓。用夢窗韻聯句之作。觸我愁思。仍用原韻奉答。
無言畫闌獨憑。黯吟懷似水。緒風悄。換到鵲聲。亂紅飄盡殘蕊。聽幾度邊笳自咽。鄉心遠逐南雲墜。悵風塵極目。棲棲總是愁思。 沈醉休辭。浮名過羽。底英雄豎子。盡空外。歸雁聲酸。碧山人遠莫至。恁天涯。登臨弔古。也雲裏。帝城遙指。算長堤。芳草萋萋。解憐幽意。 新詞讀罷。琴築蒼涼。想寤歌獨寐。清嘯對。江山形勝。坐思當日。名士新亭。暗頃鉛淚。飆輪電卷。驚濤夜湧。承平簫鼓渾如夢。望神州。那不傷愁悴。風沙滾滾。因君更觸前遊。驚心短歌聲裏。 長安此日。斗酒重攜。且吟紅寫翠。漫省念。關山漂泊。海水橫飛。怕有城烏。喚人愁起。與君試向。危樓凝睇。綠陰如暮芳事歇。惜流光。誰解新聲倚。從教淚滿青衫。俯仰蒼茫。恨題鳳紙。
定風波
有寄
說到玄黃事可哀。江山消歇伯王才。可是魚龍真曼衍。誰見。狂瀾只手能挽回。 斥鷃紛紛君莫計。曾是。鏡奩長對月明開。夢裏欃槍揮劍掃。一笑。驚人海上看橫來。
望江南 雙調
前夕醉。夢到半塘灣。新筍已開雷後籜。小亭猶傍舍南山。疏樹夕陽間。 殘醉醒。攬鏡惜塵顔。逐逐暗憐飛羽惓。悠悠長羨嶺雲閑。人海甚時還。
鷓鴣天
偶欲爲詞。率成十五字。索解人不得也。
喚取花前金叵羅。醉時了了醒時歌。東風去住無憑準。奈爾雞聲馬影何。 雲慘澹。雨滂沱。金城楊柳自婆娑。不知生意誰矜惜。消得先生老茗柯。
摸魚子
太常仙蝶來過。賦此以志。
算年年。燕妒鶯猜。仙緣知在何許。羽衣黃暈珊珊影。畫裏記窺眉嫵。閑院宇。甚一晌翩然。還共行雲住。殷勤酧取。念萬里家山。三春夢影。黯黯觸愁緒。 長安陌。莫漫遽遽栩栩。軟紅都是塵土。貞元朝士無多在。憶否舊時吟侶。休浪舞。怕望裏樓臺。不盡遊仙路。蟲天掌故。歎甕繭誰收。金錢解幻。爲爾幾延佇。
三株媚 六選三
道希南歸。圖次賦詞見寄。倚調答之。即用原韻。
懷人心正苦。況闌幹依然。惓紅愁舞。淚滴羅巾。數心期慵續。閑情新句。費盡春工。成就得。半天風絮。碧海沈沈。只有嫦娥。忘情終古。 此際潮生江步。正酒醒扁舟。羨君歸路。風雨禁持。料也應念我。獨弦歌處。已是啼鵑。休更說。看花如霧。知否成連海上。新聲換譜。
滿目煙塵。欲歸不得。三用道希韻以寫懷抱。猨驚鶴怨。思之黯然。
天涯情味苦。枉低徊江湖。片帆風舞。似水前盟。有閑鷗記得。舊題詩句。念取萍飄。翻忘卻。客身如絮。誰與消憂。只有吾家。醉鄉千古。 卅載風塵愁步。負煙雨呼牛。短蓑邨路。老去懷鄉。似神山風引。欲從無處。獨秀峨峨。盼不到。楚江雲霧。剩把歸來新操。夜涼自譜。
江亭聞鳩。四用道希韻。
江亭吟思苦。聽鳴鳩淒淒。麥風低舞。我已無田。底快耕快割。喚人千句。坐憶家園。正暖入。三山晴絮。媿爾頻催。剩得春犁。硯田雲古。 回首蹇驢歸步。記澤國梅黃。楚田郵路。呼婦聲中。正荷鋤無計。空腸催處。料想明朝。風雨釀。遙天雰霧。惆悵鴻雁在野。邠風漫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