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也爱钓鱼,不过那个时候完全是为了好玩。喜欢将一条条蚯蚓套在鱼钩上,想着不知哪条倒霉贪吃的鱼又会送上性命来,心里便乐开了花。来美国后也去钓过几次鱼,用的是那种大海竿。刚开始的时候怎样使用这种来来去去折叠的设备,甚至不知道怎样将抛鱼钩出去。后来我发现,坐在鱼池边看别人钓更是一件赏心乐目的事。从一个人钓鱼的态度上,我们很能看出这个人的脾性。有的人态度平和、不焦不躁,享受着钓鱼的过程,不在意结果。钓鱼结束之前,他们常会将钓到手中的鱼放入水中放生。有的人是瘾大甚过技术,刚把钩子甩出去,就担心鱼儿咬上鱼饵不被觉察,毫无观察和等待的耐心,匆匆忙忙一会儿一拉钩。有的人表面看上去还算平静,但因鱼儿久不上钩,便一支接着一支不停地抽烟,其内心之焦虑可见一斑。有的人则抱怨个不停,老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有趣的是,我看到有些孩子们既没有技术也没有多大耐心,但运气却很好,鱼老去咬他们的钩。
在垂钓中我得到些许人生感悟:“鱼见食而不见钩,人见利而不见害”;真正喜欢并懂得垂钓的人一定会有耐心,然而有耐心懂得垂钓的人未必能钓上鱼;人的命运常和其人生经验无关,往往是没什么经验的人比有经验的人更幸运,跟打麻将差不多;即使那些最不刻意的人,机会也会主动找上他们,所以,人们大可不必守株待兔去等待那个未必可知的机会,万事顺其自然为好。
说到钓鱼,我们最熟识的大概莫过于那个“愿者上钩”的“姜太公”吧。其实中国最早、最有名气的钓鱼人不是“姜太公”而是古帝舜。当然,当年舜出巡钓鱼全然是为了获得食物,那个时代的人们以狩猎、捕鱼为主要谋生手段,这与后世的娱乐性垂钓大不相同。继舜之后第二位有名的钓鱼人便是周穆王姖满,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在东征途中,常在水边垂钓。当然,与周穆王而言,钓鱼不是为了获得食物,而是一种消遗和娱乐。
唐代诗人岑参的《渔父》诗说得好:“扁舟沧浪叟,心与沧海清。”渔父泛舟于清波间,钓的是清心寡欲,是如水一般恬静的心境,而鱼只不过是垂钓过程中一种即兴的情趣。
人生是一种过程,是一种态度,更生是一种境界。从秀才兄现今的生活来看,兄已经很有一些《樵渔问答》之遗风,很有一些“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之精神。
叹“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中。”羡古人“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咏春,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依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偻一轻钓,花满楼,酒满瓶,万顷波中得自由。”
我们都是人生的垂钓者,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抵达“一壶酒,一竿身,一棹春风一叶舟,万顷波中得自由”那种只享受垂钓过程,不在乎垂钓结果,超脱豁达的精神境界;只有那些用心修炼且有悟性的人才或许才有希望抵达这样的境界。但愿有一天我也能像秀才兄一样:垂钓只为心境开阔,心态平静,并能将人生的荣与辱、得与失、悲与欢,一起放入一池清水中,过滤得干干净净。
秀才兄的这篇文章真是一篇人生感悟的好文章,小弟无以为送,贴一篇《樵渔问答》在此,作为对兄的答谢。
《樵渔问答》: 渔问樵曰:“子何求?” 樵答渔曰:“数椽茅屋,绿树青山,时出时还;生涯不在西方;斧斤丁丁,云中之峦。”
渔又诘之:“草木逢春,生意不然不可遏;代之为薪,生长莫达!” 樵又答之曰:“木能生火,火能熟物,火与木,天下古今谁没?况山木之为性也当生当枯;伐之而后更夭乔,取之而后枝叶愈茂。”
渔乃笑曰:“因木求财,心多嗜欲;因财发身,心必恒辱。” 樵曰:“昔日朱买臣未遇富贵时,携书挟卷行读之,一且高车驷马驱驰,刍荛脱迹,于子岂有不知?我今执柯以伐柯,云龙风虎,终有会期;云龙风虎,终有会期。”
樵曰:“子亦何易?” 渔顾而答曰:“一竿一钓一扁舟;五湖四海,任我自在遨游;得鱼贯柳而归,乐觥筹。” 樵曰:“人在世,行乐好太平,鱼在水,扬鳍鼓髡受不警;子垂陆具,过用许极心,伤生害命何深!?”
渔又曰:“不专取利抛纶饵,惟爱江山风景清。” 樵曰:“志不在渔垂直钓?心无贪利坐家吟;子今正是岩边獭,何道忘私弄月明?”
渔乃喜曰:“吕望当年渭水滨,丝纶半卷海霞清;有朝得遇文王日,载上安车赍阙京;嘉言谠论为时法,大展鹰扬敦太平。”
樵击担而对曰:“子在江兮我在山,计来两物一般般;息肩罢钓相逢话,莫把江山比等闲;我是子非休再辩,我非子是莫虚谈;不如得个红鳞鲤,灼火新蒸共笑颜”。
渔乃喜曰:“不惟萃老溪山;还期异日得志见龙颜,投却云峰烟水业,大旱施霖雨,巨川行舟楫,衣锦而还;叹人生能有几何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