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感觉
文章来源: 北鹤2007-11-12 21:43:15

November 12, 2007

今天起了个绝早,平生第一次三点半起床赶第一班的飞机,飞去凤凰城(Phoenix)主持一个新项目的开工准备会议。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飞机的除冰器失灵,班机被迫停飞这是我N年的飞行生涯中第一次遭到停飞。不过还好,Southwest不知道编造了什么故事,骗了哪些不幸的人,停飞了去哪个天涯海角的另一架飞机, 一个半小时后让我们全体机上人员继续我们的旅程。还好我安排了那二十几个与会者做些其他的必要准备工作,也没有太耽误他们的时间。我迟到了一个小时,but I guess it is always better late than never, 我不得不代表Southwest Airline向大家道歉。。。令人高兴的是, 第一次与那里的管理者共事(Operations,  Environmental, Safety, Governmental Affairs, Permitting),我们几个人的配合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真好像我们以前演习过很久似的,再加上其他各行各业的consultants, 两个小时之内我得以涵括了所有要讨论的问题,delegated all I could so I can free up myself from it. 回程的路上感觉真好, 知道这个经过三年的法庭内外的真枪实弹,正邪斗法的一千五百万美元的项目应该可以顺利进行下去了,我也可以安心地回家了!

讲起回家,突然想到--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居家久了,
 就要想方设法地找些理由离开家里出外旅行当然工作除外了。 可是不管旅途多么愉快精彩, 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全世界还是家里最好,正如英语有句话说, There is no place like home. 有时候甚至感觉到,出外的目的其实是让自己再体验一次回家的感觉。家,代表了多少我们内心的牵挂,温暖,眷恋,习惯,信心, 是家让我们不用带着面具而生活在真正的自我里。记得几年前去上海和朋友去澡堂体验一下新生活换衣服的时候需要解除全副武装这个对于在美生活多年的我有相当大的挑战。我偷偷地环视四周, 尽管其他顾客个个道貌岸然,视他人如无物,可我又如何能够像在家里一样可以轻轻松松,赤条条地毫无羞愧地面对?那时候不得不感慨—即使外面有多少三温暖,还是不如家里温暖啊!

家,让我们依赖,是给我们信心的底蕴, 也可以是我们痛苦的根源。家可以是我们内心稳固的锚杆, 让我们命运的小船在风浪中不致翻倾;家也可以是一条锁链,牢牢栓住我们想要飞升的风帆。有多少人在思乡的苦潭中淹没,有多少人在流浪的日子中徘徊,又有多少人近在呎尺,却要用一生的经历去感叹--回家的路是如此漫长。。。

很同意刘墉的论点,他说人的一生有多种不同形式的“家”,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投入“家”的怀抱,“故乡”的怀抱

“只是,我们一生可能不止一个怀抱,我们可能由『妈妈的故乡』投入『妻子的故乡』,『丈夫的故乡』,『子女的故乡』。可能有人逼着我们,在我们的嘶喊中,把我们拖离一个怀抱,扔进另外一个怀抱,使我们哭着,嚷着,挣扎着,直到累了,睡去,习惯那双新的臂膀,那个新的怀抱。。。

每次离乡都是伤害,每个离愁都能心碎,只是每个『异乡人』也都可以成为『原乡人』,仿佛告别上一段恋情,找到另一个『安心』的地方。”

也许如何处理好与“家”的关系,也就决定了我们一生可以离“家”走多远?当我们苦痛的时候, 我们是不是要思考一下,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个“家”了?当我们对旧情割舍不了,在情感的巨浪中挣扎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要想一想,也许一个新的“家”在召唤着我们?

王国维走了,选择在只有齐腰深的颐和园的水中自尽,因为他忍受不了他安心立命的“故乡”, 那个让他赖以生存的“故国”的变样;陈寅洛活了,六十多岁失明的他,老树竟然发出新芽,因为他在他四十岁的女助理声音中找到了新的活水,新的“家”,而得以延长其艺术人生。。。

(注:陈寅洛写【论再生缘】时双目失明,整本著作都是由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助教黄萱为他朗读。难怪人说,【再生缘】是春天,黄萱的声音是『风』,老学者屹然独坐,是一株将枯的『古木』。是不是那『春风』,吹得古木再抽出了 绿芽?陈寅洛的老友章士钊写了一首诗给陈寅洛,其中写道:『闲同才女量身世,懒与时贤论短长』)

也许世界上最慷慨的人是能够提供给他人“家”的感觉的人了吧那些在感恩节,圣诞节提供义工服务的人们;那些慈爱的父母在风雪中夜归,带回家圣诞节孩子们朝思暮想的礼物; 那些孝敬父母颐养天年的子女,和那些视友情如生命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 也许恋爱之中的男女最慷慨的求爱话语,莫过于一句最老土的话了“我愿意给妳一个家。。。”

看过一位老移民的故事,说是当年他移民美国,飞机落地,通过海关,他没有马上走向门外迎接他的朋友,而是先去旁边的饮水机狠狠喝了几口水。

『从喝水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这水是『忘川之水』。从此, 我要忘了从前。我要在这个新的国家, 过我崭新的一生』,他说。

『你为什么讲得那么绝呢?』有朋友问。

『因为怀乡是件太累的事,当你怀乡的时候, 你就成为了异乡人, 你就在流浪。』他笑笑:『流浪,多苦啊!』

那些能做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人是真正自由的人。对那些能够指着整个地图而称之为家的“世界人”, 对那些可以把“异乡”轻松地当成“故乡”的人,我一直心怀敬佩可是, 我做不到那样完全的潇洒,完全的毫无牵挂-因为在“家”和“故乡”里,有那些我赖以生存的圣火,有我安身立命的根源。。。

对生命中的这些种种, 我宁可选择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