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礼拜六。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挨骂受气的缘故，一早，飞飞便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你上哪儿去？”丁建明追了出来。
“你不是胃口不好吗？我去看看有什么好买的。可能晚一些回来。”飞飞显得有些不自在，眼睛很快地在丁建明身上扫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丁建明嘟噜一句，心里犯疑。 时近中午，飞飞回来了，果真带回来两袋子的东西。丁建明一看，光是水果就占了一袋。
“买那么多水果干嘛？”
“你需要多吃呀。我还买回来一袋水饺，人工包的，听说很好。我这就煮给你尝尝。”
丁建明不说话了，重新靠回沙发上看电视。 飞飞买回来的手工饺，本来应该是不错的。不过飞飞煮饺子的技术有欠缺，或者说，经验不足。等到她将大半碗饺子递到建明面前时，那饺子皮都有几分烂了。
几日没好好吃东西，建明腹中空空。他吃了两粒水饺，皱了皱眉头，低下头来又吃了两粒。突然，他一阵恶心，捂着肚子跑进洗手间，“哇”一声吐了几口。
“哎呀，好不容易才吃下几口，都给吐出来了……”慌了神的飞飞不知所措。
“把那纸巾给我。”丈夫有气无力地说。 丁建明捂着肚子走回房间。飞飞跟了进来，“要不，我再给你熬碗粥？”
丁建明直摇头：“别费劲了，我正好辟谷。”
婆婆不在家，飞飞看建明这个样子，心神不定，不住地往门外看，似乎在等待着谁。因为建明病倒，孩子便被姥姥带回家去住几日，也不知他在那头习不习惯……飞飞从来没有这样心乱过。阿达——建明养的一条狗——这时却不适时宜地进来要蹭饭吃。
“去去！”飞飞不耐烦地叫出了声。
“给她吃点东西，我猜她肯定是饿了。”建明在里面说道。
“哦。”飞飞心头一紧，想把建明吃剩的饺子倒给狗吃。
“不要把我吃剩的给她，小心把阿达也给染了！”建明的话音又传了出来。
飞飞翻了翻白眼。 秋天的日照明显变短了，飞飞到阳台上去收衣服的时候，红红的太阳就挂在天边。飞飞看着那枚美丽而迷离的圆，一阵发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入神地看着一轮徐徐下沉、散发着胭脂红的夕阳。 飞飞在阳台上时，屋里的丁建明正垂头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往前伸展。电视上空放着喜剧片。
突然，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谁呢？妈妈吗？不像。妈妈回家时，会有一种微微跳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有一种特别的、建明说不清楚的气场，再说，这会儿她应该还在班上。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没等丁建明缓过神来，丁又芳已经跨步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建明熟悉的保温饭盒。
“爸，您怎么……”丁建明惊喜中愣愣地站了起来，几乎闻到饭盒里面的香味，耳边响起了福仔的话：把你老爸招回来罢......话说有虔诚信仰的人，会把生活中的每一点惊喜都归功于上帝的恩赐。丁建明看见父亲的那一瞬就是类似的谦卑感觉。 丁又芳略微将那个保温饭盒抬了抬，“你媳妇儿早上特地去埔头找我。我都知道了……这里面有汤米粉，你最爱吃的。”他看着儿子，被请回家来的那份优越感，让儿子消瘦的样子给压了下去。
建明听着父亲的话音，看着他的眼睛和手势，浑身有了一种湿润感。 飞飞拿着晾干的衣服从阳台上回来，看到眼前的情形，站住不动了。丁建明转过目光去，见飞飞脸上那种说不清楚的表情，陡然觉得自己这个好身段、俊脸蛋的媳妇儿比自己以前知道的要聪明不少。 丁又芳和飞飞面对面站着，这两个几乎从来不说一句话的人，这时相互的目光都不再回避。
“趁热吃，再温就没那么好吃了。”丁又芳说，率先走到饭桌前。 父亲的声音似乎格外的柔和，丁建明感到周身都放松了下来。他坐到桌前，刚发觉需要去拿筷子，筷子已经递到了他跟前。
“谢谢爸爸！” 建明记不得这二十八年来自己还在什么时候跟老爸说过谢。那碗还温热的香汤米粉，很快让他进入了状态——那味道，从童年至今都没有变过！
“爸，辛苦您了！”建明说，说得很自然，“那个餐馆工您也甭打了。我年轻，回头多赚一点，一家人够花的了。您在家里还能教飞飞做饭菜呢，小孩也乐。”他又说。
“那你呢？”丁又芳问。一直以来盘在他心底的许多问，只化作这简单的三个字。
“我？那还用说嘛？妈那头就更不用提了。她这阵……” 就在这时，飞飞听见跳跃着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忽然，那脚步声变得柔和了起来……轻轻的开门声……婆婆美娟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那爷俩还在絮叨着什么，居然没有发觉，留下婆媳两人会意对视。美娟用手指了指又芳；飞飞使劲点了点头。美娟转过身去，手捂着嘴，忍俊不禁。 丁建明兹溜兹溜地吃着那米粉，那声音，跟酒似地把个丁又芳给陶醉了。先前那些什么“世态炎凉”、“养子无用”一类的情绪全跑得无踪无迹。却冷不防，老婆几步走到跟前，一边动着鼻子，一边叫道：“哇，鸡汤香菇米粉，我说呢，建明怎么一下子胃口变得这么好！”
美娟这一惊一乍，丁建明一个转身，胳膊肘不慎碰翻了那个宝贝饭盒，香美的汤粉撒了一地……
一家人——丁又芳除外——惊呆的眼光齐刷刷转向了“一家之主”。
“爸，您看我这，太不小心了……”丁建明有如惊弓之鸟。 丁又芳一句“嗳，”加上一副没所谓的表情，一下子把几个人安抚了下来。 “第一呢，”又芳开说了，“这不是你的错，第二呢，这鸡汤米粉从小到大我不知做过多少回了，你妈应该也知道怎么做了，怎么样，美娟，你露一手？”丁又芳转过身来，眯眯作笑。
“我？”美娟表情尴尬。
一旁的飞飞把头转到一边，强压笑意。丁建明见状，心里纳闷：飞飞是不是在高兴爸爸为她出了一口气？ （完） （发表于《泉州文学》今年第三期 近期文章： 敬畏与爱之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