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龙应台
文章来源: BeautyinAutumn2010-02-06 09:00:37

本来我不过是写了一篇读后感而已,我从来就不是很喜欢大谈政治,可是,我越来越了解到我父亲曾极力反对我念文的用心了,政治也好,文学也罢,都是渗透在人的生活中的,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完全地摈除政治去谈文学。 

一篇《大江大海1949》原是我看的龙应台女士的众多著作中的第一本,我也算是孤陋寡闻的了。因为被感动,也因为要去谈读后感,我写了一篇短文述说自己的感想,没想到在文学城引起海外读者的有关“独派”、“统派”之争;更没想到的是这篇普通的读后感被新浪视为“毒蛇猛兽”,贴出来半天不到便遭到被删除的命运。我扪心自问,我写这篇文章时的初衷,有没有任何政治的的目的?天地良心,完全没有!我只是单纯地被感动,单纯地喜爱龙女士的文笔。 

重新把自己的文字再读一遍,我意识到里面是有一些敏感的字眼,比如说,我引用了国民党伯父的原话称共产党“共匪”,可我也是注明了的那是伯父的习惯用语。我怪自己不够小心,去除了文章中所有的敏感字眼,重新又贴了一遍,没想到在新浪那儿仍然过不了关,理由是“这篇文章内容有问题”,文章被私密了! 

真正是让人欲哭无泪啊!这些天,因为想多了解龙应台,也有读者向我推荐,当然,主要还是我真的开始喜欢上她的文字,我开始不断地读她写的文章,从《目送》到《亲爱的安德烈》,从她当年的《野火集》到今天的《孩子你慢慢来》,尤其是那篇《目送》,赚得我 一次又一次的眼泪,那目送着老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世间的女儿和目送着日日长大的孩子的背影渐行渐远而感慨万千的母亲,是龙应台吗?还是我们自己? 

我又一次把这篇佳作贴在新浪,这次我不写读后感了,只贴龙应台的《目送》,谁知又一次被删除得干干净净!理由还是“内容有问题!” 天啦!我这回可真是无语了!

简短地介绍龙应台: 出生在台湾的外省人,在美国读的文学博士,前夫是德国人,在德国生活了十三年,生育两个孩子,婚姻失败后,回到台湾被邀从政,官至文化部长, 四年后请辞。文笔既细腻又犀利!

 

请你和我一起欣赏: 

龙应台:目送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稚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十六岁,他到美国作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乎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彷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公尺。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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