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小郎君

前一集重口味，这集来个小清新，以证明希腊神话的多姿多彩、老少咸宜。

话说三十年前有个叫海子的文青，自杀前不久写过一首有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他的诗里我最喜欢的却是一首《王冠》，被作者归类为“十四行”。当然，在我眼里，这种长短不齐的自由体现代诗是不能叫十四行的。但这属于我的狭隘的诗歌格律观，不在本文探讨范围内。

海子的这首《王冠》，开头几句是这样的：

我所热爱的少女
河流的少女
头发变成了树叶
两臂变成了树干
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
你一定要成为我的王冠
我将和人间的伟大诗人一同戴
用你美丽的叶子缠绕我的竖琴和箭袋

记得当初年纪小，刚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对其意义不甚了了，只觉得风格瑰异绚丽，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之处。尤其那两句：“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你一定要成为我的王冠”。我不明白妻子和王冠之间有什么联系，却觉得这种模糊的意义更增添了文字的魅力。

等稍微长了点见识，才知道这首诗讲的不过是阿波罗和达佛涅之间的故事。而那两句我最喜欢的，几乎就是奥维德《变形记》的原样照抄。奥维德的原文是：“quoniam coniunx mea non potes esse，arbor eris certe mea。”（“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你至少要做我的树。”）海子不过是把“树”更具像化为“王冠”罢了。否则连语气都是奥维德的。这首诗有古神话作底子，怪不得瑰异绚丽呢。

这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天，勇武的太阳神阿波罗看到小爱神丘比特（希腊神话里叫厄洛斯）在摆弄自己的弓箭，就嘲笑他：“你个小屁孩也敢玩弓箭？弓箭是让哥这样的战士用的知道不？”

丘比特怒了，心说TMD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于是气呼呼地拿了两枝箭，一枝是金的，嗖一下射中阿波罗；另一枝是铅的，射中了河神的女儿达佛涅。被金箭射中的阿波罗立刻精虫入脑，疯狂地爱上了达佛涅；可是被铅箭射中的达佛涅坚决不从。于是两人一个狂追、一个猛逃，眼看就要追上了，达佛涅恳求自己的父亲河神：“爹，救救我，让我摆脱这男神的纠缠吧！”

河神把女儿变成了一棵月桂树。阿波罗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抓住的纤纤玉手已经变成了繁茂树枝。太阳神仍然痴心不改，抚树大恸：“达妹好狠心啊……也罢，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你至少要做我的树！”

从此，月桂就成了阿波罗的圣树，他用来编织王冠，嘉奖凯旋的战士、出色的诗人。这就是“桂冠”的由来。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1.不要嘲笑孩子；2.不要小看爱情的力量；3. 不要小看不爱的力量。

正是：金弓铅箭射美人，玉树琼枝拦男神。编得桂冠需掩面，焉知夜半有泪痕。

（配图：贝尔尼尼作品，大理石雕塑《阿波罗与达佛涅》，17世纪）